莲玉想说什么,赵灵运摇摇头。
“芙风,你找几个人把万嬷嬷葬了。莲玉,你去找陆管事来。”
容氏一回缀锦阁就把屋内的一应摆件统统扫到地上,尤不解气,一双手又把案几拍的震天响。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夫人息怒,事情万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王嬷嬷已经去偏院料理了,您且宽心。”
湘竹不说还好,一说容氏更怒得直喘气,横眉冷竖抬手就扇红了湘竹一张脸,那手指上戴的戒指更是刮出一块带血丝儿的手印来。
两个近身婢nv都受了伤,疼的大气不敢喘,尤其是那桃蕊,眼睛里汪着泪可怜兮兮,更惹容氏心烦。
“你个贱人,做甚可怜?给我滚下去。”
容氏这边骂骂咧咧,又有人掀帘进来,正是王嬷嬷去而复返。见容氏气得脸不是脸,眼不是眼,一边顺气,一边劝道:“娘子千万莫生气,您在这又摔东西又撂脸子的,把自己气个好歹不说,岂不是正如了大娘子的意!”
容氏瞥王嬷嬷一眼,细眉高挑,咬牙切齿:“我就说她何时安过好心?果不其然,这是算计好了等我呢。”
王嬷嬷唉哟一声:“娘子,您听老奴一句。那潘氏s就s了,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容氏却不这么看。
“这贱人,s前还不忘威胁我。”
“娘子哟,您还怕她不成?别说s无对证,就是真跟大娘子说了什么,也不关您的事。当初做那事的可是她,何况潘氏生前也是大娘子所不喜。”
王嬷嬷这句话倒提醒了容氏,她恨恨道:“料她也没那个胆!”
安平公主府子嗣稀薄,容氏作为正室无子,府里唯一的五郎还是先夫人林氏所出。郎君赵定已经不管事,成天修仙问道,府中之事皆由赵灵运做主,若还要被潘氏乱嚼舌根谋害子嗣,怕是要被送到京兆尹那去。
时已至子时,万籁俱寂,赵灵运沐浴过又伏到案上去了。莲玉一身霜寒地从外面回来,递过来一个盒子。
“大娘子,陆管事送来盒洛儿殷。”
赵灵运扫了眼,寸许大的青se南瓜如意盒,jg致小巧,沉甸甸的。因装着胭脂,不用打开也闻得到里面香味。
“陆管事说,公子也不过得了两盒,送与大娘子一盒,另一盒请您转交给四娘。”
赵灵运把玩着,仿佛得了个什么稀罕物,看得仔仔细细。
这洛儿殷是近来上京贵妇贵nv们的眼热之物,赵灵运自然没有钱财去添购这些玩意。在青州时已是捉襟见肘,但赵灵犀却是不同,正值及笄之年,楚襄有心了。
“陆管事那边还传了什么话来?”
“公子邀您菩若寺一叙。”莲玉恭敬道,“不过依婢子看,今天的事,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赵灵运听闻,略g了g唇角,未执一言。她放下盒子,支手额际,“你们先退下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罢,摆摆手,叫他们退下了。
泰和十七年,安平公主因参与圣上夺权而以谋逆罪遭贬幽禁,驸马被斩首,直至安平公主去后,圣上才召回幽禁青州的赵定及其妻妾子嗣,苦尽甘来,不过在上京依旧臭名昭着,人人敬而远之。
如今赵灵运已过双十,年纪上不好看又有个那样的家室,容氏为了融入京城贵妇圈,暗中与娘家远房嫡亲英国公府联络,看中了赵灵运做妾。
日子看了也定了,人却换成了赵灵犀。潘氏仗着在郎君跟前有些脸面,虽不敢直接闹到赵灵运头上去,反而威胁起了容氏。这些来来往往赵灵运心有权衡并不放在心上,她一招移花接木直接打了容氏脸。
头几日,潘氏半夜求到了她这里,口口声声说请大娘子饶了四娘一命,当娘的这辈子不能登堂入室,是个可随意交换互赠的贱妾,再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nv儿也如此这般。
赵灵运不动声se,扣着茶盏吹了又吹,就是不开口。
一个妾室和其所出之nv,她犯不着为此得罪京中权贵,潘氏容氏之流,算计他人不成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想买后悔药,总得拿出点诚意,商人尚且不做赔本买卖,赵灵运打算的清楚,冷心冷意,不为所动。
潘氏咬了咬牙,说:“五郎那年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命,您其实早看出端倪……确实是奴下的药,当日是奴被猪油蒙了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这都是夫人的授意啊!这些年奴也遭了报应,二郎身s,奴就剩四娘一个nv儿,奴知您这些年都在找解药,这是解红线仙的药引,还请大娘子饶了四娘。”
倏尔一道寒光劈了过来,像刀似的刻在潘氏身上。她抖了两下,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笺递上去,态度恭敬。
赵灵运仔细看了两遍,又从案几的笹子里拿出一张纸笺,照着上面的内容又仔细对照了,罢了放下。
“潘娘子有心了,不过这东西我已经有了,你这点东西没什么价值。但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子,走不走看你自己了。”
红线仙此毒极为凶狠,她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这个药方,不想赵灵运也有一份。潘氏先头看见赵灵运动作,一颗心已经凉了,又听见事有转机,这才打起jg,仔细听了起来。
果然,赵灵运映在烛火下的眼睛亮的惊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不能再留在府里,一命换一命,我保四娘一世安顺富贵。”
赵灵运管理偌大一座府邸,算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多年掌家的威严积压,没人敢置喙,更不要说有什么事求到她这上来,让她许诺个什么。除了几年前公主过世,赵灵运当着全府人的面跪在灵堂前发誓,尊公主遗愿光复门楣。这么一晃,又是几年过去,赵灵运还是赵灵运,除了年纪涨了,喜怒不见,一张脸一副身,都化成端肃威严四个字。
潘氏知道得来赵灵运一句承诺,就是说到做到,当下也不再说什么,恭敬地磕个头,自去了。
这一边,府里的人都知道,赵灵运没叫人瞒着,楚襄自然也是知道的。听说他是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想到他因此事而气怒难耐,赵灵运那点不豫也烟消云散了。其实没人会去做妾,只是有心人种下的恶果也得自己尝。
是以她当日并未拂了潘氏的意,及至今日,更是让芙风给拘在偏院的赵灵犀捎了消息,再经这一番闹腾下来,楚襄的如意算盘便空了。
赵灵运拿起脂粉盒打开来,扑鼻而来的脂粉香熏了一脸,她拈了两指在里面拽住一张染成瑰se的字条。
“嘉兴、海陵等地,私设盐池2处,盐井30眼,可产盐三千车,由河中节度使韩通占据,上年税金共计17万缗。”
赵灵运看后,折好放入书中,罢了吹灭烛火,披上狐裘大裳,往偏院去了。
偏院所处四周漆黑一片,只中间小观燃着微弱的烛火。几个守门婆子围着炉子烤火,她看了看,拐到侧面,推窗进来。
中间的蒲团上坐着一人,正是被关着的赵灵犀。她抬眼瞥见赵灵运,不曾因她的突然造访而纳罕,整个人冷冰冰的,浑身没丝人气儿。
“潘氏的事你无须挂念。”
赵灵犀一动不动,似没听见,并无反应。
赵灵运饶有兴味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敛裙坐下。
“潘氏是父亲的妾室,我会让她葬的t面。至于你,既然配人,就要好好侍奉,也不枉夫人为你求得一番好姻缘。”
“长姐有心了,”赵灵犀冷冷清清,“要说心计,夫人可不及你一半。”
“你是个心思灵敏的,公主既把家业交予我,我总得为这上下打点。”
“呵……”
“只是,有些事总是要做的,府里一天不安顿,我一天就放不下心。”赵灵运轻轻道,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来,“以后,还要妹妹多多照拂。”
赵灵犀猛地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我这人不喜欢别人迫我,”赵灵运把匕首递给了赵灵犀,“以后的路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斟酌。”
话已至此,赵灵运不便再说。她慢慢从地上起来,像来时那样,又原路离去。
寅时三刻,下人来报,四娘赵灵犀从小观里跑了出来,还在蕖荷院割了潘氏的头,逃离了公主府。
s者讲究身骨齐全,她一个小娘子怕是背尸身不成反而下此狠手。倒像是印证此猜测,等莲玉赶过去时只见敛着潘氏的棺椁里滩了一片血迹,脖颈处齐根断下,筋r0u骨头清晰可见。
事传过来时,听啼馆里一片安宁。
枝茜跪在床榻前轻声道:“大娘子,寅时哩,该起了。”
“起了。”
“嗳!”
枝茜这才抬头,膝行着两步拉开帘子,伺候赵灵运起身穿衣。
后头的芙风动作麻利地梳发匀面,“大娘子,莲玉那边已叫人备好了车马,您看您什么时候出发?”
赵灵运拢了拢袖口,“叫莲玉打理好,万事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