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丈夫了。”女人轻声说着,拢了拢宽大的外套,将自己整个人罩在里面,她微微低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弓着身子,缩着身子,看起来凄惨又可怜。
徐洛站在她的身边,清楚的看到一颗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再也不行了。”女人又重复了一句,才说:“我的孩子也没有父亲了。”
徐洛的心里忽然无可避免的涌上一种无力和绝望,他忽然想起他的爱人,那个他疼着,宠着,生怕受了一点委屈的人,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像面前的女人一样,正为他的离去而伤心欲绝。
——可是他的爱人呢?徐洛忽而想。
“很抱歉。”他抿了抿唇,轻声道:“节哀。”
“我很怕他难过。”女人轻声说:“他像个小孩子,从来都是我照顾……不愿意出差,为了我连外派升职的机会都放弃了。”
“可是他再也见不到我了。”女人说着抬起头,看向徐洛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杏眼通红通红,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我们分开了。”女人说:“他一定很难过。”
>>>·04·
杜宁是最后一台结束的手术,等到收拾妥当走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等候室中的人群散去,灯也灭了一半,从楼梯间飘来似有若无的烟油气味,杜宁往侧面一瞥,才发现楼梯间里的垃圾箱已经快被烟头塞得满满当当。
原本用来熄灭烟火的溶液被烟嘴的海绵尽数吸收,现下正淅淅沥沥的顺着垃圾桶的桶壁往下流,在不锈钢的桶壁上留下一道蜿蜒的丑陋痕迹。
杜宁脚步一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他那半杯水不像水,饮料不像饮料的咖啡。
——估计早就凉透了。
收拾完手术室的小护士走出来,见他还没走,低声打了个招呼。
杜宁点点头回礼,却婉拒了一起回去的邀请,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烟油的味道不住的在他的鼻腔前后萦绕,杜宁吸了吸鼻子,右手下意识摸上衣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工作服里通常是不放烟的。
他定定的坐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用力的攥了攥双手。
——刚才就是在这双手里,不过须臾之间,两条生命稍纵即逝。
饶是他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也不免有些怔愣。
他不知坐了多久,就被下来检查各处的灯光和设施情况的洒扫阿姨叫醒。
“杜医生。”阿姨拎着一把宽大的拖布,有些踌躇的指了指旁边的等候大厅:“我见那里头还有个人呢,您要去看看吗?”
杜宁一愣。
等候厅角落中坐着的男人正蜷缩在椅子上,手上和额角的血迹已然干涸了,结了血痂,粘腻的粘在皮肉上。
杜宁走近看了看,才发现男人似乎有些面熟,他皱着眉仔细的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才想起了和男人的一面之缘。
——在一小时之前的手术通知书上。
>>>·05·
“我很难过。”女人说:“但可惜,不能再见了。”
徐洛无知无觉的伸出手去,看起来是想抓住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看见女人的唇瓣动了动,溢出一声叹息。
“徐洛。”
女人的声音和陌生男人的声音的交叠在一起,声音模模糊糊的粘连在一起,在他脑子里疯狂的互相撕扯,尖叫着要把他撕成两半。
然而还不等他从这尖锐的头疼中缓过劲儿来,就觉得肩膀上骤然一沉。
随着这一下,他的世界骤然清静,只剩下陌生男人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却又不容辩驳。
“很抱歉。”他听见他说:“节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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