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了?”他继续道,“也是,不过我记得便是。”
“卫庄,我今天必须带走她。”
“我知。”
楚衡抬了抬眉骨,“交给我。”
“阿衡,我说过,楚玉可以给你。但是国师不行的。”
“我只要楚玉。”
卫庄不再说话,他的视线落在她面上的伤口,似在笑,无奈道:“你竟会叫他伤了你。”
说罢,他便抬手,她面上那可怖的伤痕便悉数间褪去。
“阿衡,走罢。”
“你算什么东西?”
卫庄半点动气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笑,好似个长辈,任凭她如何发怒生气都愿意迁就,他笑得轻,犹仙山上飘来的渺渺仙音,“阿衡,我可以退一步。”
“可是阿衡,你带的走他么?”
“阿衡,他是你唯一的对手。也只有他,可以与你一战。阿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意有所指。
楚衡执着剑,感受到殊情的强烈抗议,终是被他咬着牙发了一句怒话:“关你什么事!”
他本该听不见,可他听见了,有所犹疑地挑了下眉,瞥过来一眼。
卫庄明了,若有所思道:“是你。”
“我今日必须带走楚玉。”
“笨了。”
“阿衡,你可以杀了她。”
楚衡环着臂,“我没有提s人头的习惯。”
卫庄凝视了她几瞬,道:“不是这个。”
“阿衡,不是因为这个。”
楚衡沉下眸,低声道:“你早就知道我今日要带走她,必须要一同带走傅玉行。她们之间有某种契约。你牵制我如此之久,唤我小名,不过是为了诱我入局。你,卫庄,你是要以我为你挡去这之外的一并诸侯,而你却能全身而退。不过你本来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推迟至此。可是卫庄,今天这个局,我必须要进,我以后也会进。”
“哪怕粉身碎骨?”
“在所不辞。”
楚衡抬起剑,剑锋对向卫庄,脚步移开,漫声道:“今日我不仅要带走楚玉,傅玉行。还有一个人,我不单单会带走他,从今往后,我更会护着他。”
而在屏障之外,之前还在对峙的两个人早已划出虚空,在原地消失。卫国城门前,只剩下一众虎视眈眈的王侯将帅,以及被包在冰化而成的屏障内的傅玉行,一位不足为提的哑nv。
楚玉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滚,她从未学过武术谋略,更未见过这些术法,她如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样运筹帷幄的傅国师有过这样的余地。
而他,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结果。
不,应该是说,立足于世十八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手无缚j之力。
他,傅国师,在卫国呼风唤雨的傅玉行手无缚j之力?
可他的确没有办法。
他甚至没有看清她是何时出的手。
这屏障,又是何时降于身上。
他又是为何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傅玉行可以感受到楚玉的无助柔弱,也能感受到那一众金戈铁马的重重包围。
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手中提着的长枪越抬越高,划开长空,顶着第一簇晨曦,即将降下——
降下——
可他心里却有鸣鼓声。
那人出现的那一刻,他竟是那么心安,以及理得。
好像早有无数次照面,早有所预料,早有所…。
她身上的血痕增加了数条,一身裙纱上被刀气撕开好几片,而之前面上毁容的部分此时却完美无瑕,她有全天下最美的眼睛。
她的剑术,是天下第一。
姿容,同等。
独一份。
没有人,没有人,b得过她一身血腥,由黎明之中,踏着风和月而来的绝代芳华。
楚衡拂袖挥没悬在他和楚玉头上的一众长枪。
她se冷淡,执着剑的指却有不稳。
她缓步而来,傅玉行却看出她步履维艰,力不从心。
他眉心微不可见的一皱,与此同时,她剥离开困住他的屏障。
楚衡再行了几步,足下却猛地一顿,随即咳出一滩血来,暗红se,先是渗开,没过多久就浸没开。
她扶着剑站好,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才抬眼,许是发现他视线里含着的与以往不同的东西,慢慢笑了,道:“走罢。”
可此时有狂风大作,先前跪倒在她身后的人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掸去膝上的沙泥,刚要再度迈开一步的人微微侧身,抛开一句话,“你败了。愿赌服输。”
卫庄浅笑,“好。”
楚衡不再说话,明明未相隔几里路,她却走了那样久,之前的金戈却在眨眼间被人抬袖一挥收去。
城门前,h沙漫天,只余她们四人。
楚衡再行,一步一步,面上风轻云淡,又是那只手,滚烫灼热,似乎要将他烫出一个窟窿来的热意,她牢牢的握着他,似乎是担心他ch0u手,这才道:“一下就好。”
他没来由的抿了下唇,并未收手。
多年以后,他总会在深夜梦醒时回想起这时的自己,他到底是不是心软了呢?
可是彼时,他来不及思考,也不想思考。
傅玉行垂眸,瞧见她lu0露在外的那截玉颈,眼se沉了沉。
她原先雪白纤细的颈项上慢慢出现了一颗红痣。
楚衡歇息好了,便把手ch0u回,她目送着那龙袍之下的人远去。
直到那幢深褐se的厚重城门被缓缓推上,身侧的h沙都在这一刻悉数褪去,黎明里已渗了点点晨光。
她令殊情归鞘,便毫无挂念地转身离去。
她身形修长纤细,翠绿se的裙摆在风中卷开弧度,那乌se的发垂在挺直的背脊上,而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印在沙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
她行了一会,又在一处停下,俯身用那指尖掂起一样玉se物事。
傅玉行回想,眼前闪过之前从她发上掉下的那柄簪子,他若有所思。
身侧的楚玉擦拭去面上的泪珠,仰面凝视了一会傅玉行,见他眉头深锁,抬起的手又松下。索x便仰面望着他的脸。
国师的下颚骨生的真像是冰雕而成,肌泽又好似覆了雪,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唇se是淡淡的桃se。
国师真是美呐。
楚玉正这样想时,先前还静默矗立的人却猛然动身,他从袖里ch0u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挽上她的腕,与此同时,眼前凝出一位由雪化成的nv子。
傅玉行将楚玉的手放在她伸出来的手心上,甫一放上,便默念咒语,徒留一声在空寂间响起的鸣声。
他走了。
楚衡停留在一处荒郊。
她探身进了山壁边的洞x,席地而坐,揭开身上的外衣,慢慢的,便见那雪白的小腹上有一处浅薄的伤口。
像是不经意间被割开的。
楚衡很难明白卫庄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事实上她也懒得明白。
她撕裂开一条还算g净的绸缎,将殊情摘来的草药放在嘴里咀嚼开,再轻轻敷在伤口处,随即慢条斯理地用绸缎包扎。
系上结的那一刻,x口有脚步落地声。
他一袭白衣翩翩,夺去了这白日里大多数的星芒,目光淡淡地投在她身上,道:“原来是躲在这里。”
“何事?”她自顾自的套上中衣,并未停止本该继续的动作。
傅玉行也不恼,他缓步而至,俯身在她身旁,衣摆在地上铺开来,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指腹触上她的手背,将她系衣的手ch0u开,再是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起身走向x内深处。
他将她置在那铺了狐皮的玉台上,将她系好的衣带解开,冰凉的触感经过她的衣衫,最后来到她的肌肤上。
他似是在笑,笑她包扎的这般随便,又好似被气笑了。
他解开她系着的s结,催动灵力,指腹在她伤口处一拂而过,只见那翠绿se的草药之下的伤痕陡然殆尽。
傅玉行将她敷在伤口上的草药拿下,把她的衣穿好,便旋身而去。
楚衡唤住他,“告诉我。”
“什么?”
“常州城。”
“你就这么想知晓?”
“是。”
“你救了楚玉。可那是你非要救,我并未受伤,我若想救,我也可以救。”
言下之意,责怪她多管闲事。
殊情恼了,嘴里不停的在斥骂,她置若罔闻,应声道:“你救不了。”
“哦?”
楚衡从玉台上下来,走到他跟前,抬手看他,一字一顿道:“她,只有我能救。”
“傅玉行,你欠我的命,我要你还。用常州城的解释还。”
傅玉行笑得懒漫,“我未曾许诺过你。”
楚衡望了一会,便敛下眼,拿起靠在x壁上的剑鞘,绕过他向外走。
他在身后笑得淡,“楚姑娘,你觉得你走的了么?你现在分明是一只羔羊,你用不了灵力,御不了剑,丹田几近枯竭。又身中剧毒,你走不到哪里去。”
她不为所动。
“既然楚姑娘去意已决。那么愿你此行昆仑,望一路安康。山高水远,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