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随…”
雩岑在黑暗中低低又唤了一声,垫起的小腰之下的小腹因过多未排出的精液而饱胀,足像是怀了两三个月的样子,这种异感不由令她下意识摸了摸微凸的小肚子。
“孤在。”
男人颇有耐心地再次回应,却没有因为她毫无营养的轻唤有任何负面情绪。
“我们生一个孩儿罢。”
沉默半晌,正当男人以为这不过是怀中之人的呓语时,软软糯糯的声音却在黑暗中突而说道,继而自顾自地往下絮絮叨叨:
“若是个男孩,长得像你,学识像你,但最好脾气能随我一些,开朗些好,整日板着个脸都把其他姑娘吓跑了去,哪还碰得到中意的姑娘?…若是女儿,那便也最好长得像你…女儿家的脾气倒是可以冷淡些,太过外向容易被其他坏小子骗,再说许多男人便不都喜欢所谓的冷美人麽,其实脾气倒还……”
“为何长得像孤?”清朗的嗓音尚还带着几分情欲与睡意交杂的慵懒,低沉而颇为动听,像是拥有吸力的磁石,忍不住令人沉沦其中,然小姑娘正摸着小肚子往下构想,却被男人突而插进来的话头打断:“你的孩儿,更像些你不好麽。”
“可是…”雩岑有些扭捏,任是从随意的一个旁人看来,零随唯一可以称得上优点的颜值便可以把她从九重天甩到昆仑,“...我长得一般般,孩儿还是好看些为好。”
雩岑虽说知晓颜值能给一个人带来可观的福祉,却也从没考虑自卑过自己的相貌,然如今头一回想来,她却难得有些头疼,若是自己的相貌能与零随一个水平,倒也不必纠结这些。
“为何妄自菲薄。”摩挲间,湿漉的唇舌似乎吻上了她的耳垂,“孤的妻比上界下界任何一个仙都要好看。”
“男子往后从政要的是手腕与能力,容貌又无何帮助,女儿也不必太过好看,随你便已足够,还能留在身边多养几年,闲来给你解解闷。”
“你养孩儿便就是用来解闷的?”
雩岑哑然失笑,便听男人轻哼着蹭了蹭她的脖颈,“不然呢…若是男子,年纪到了孤就找个师傅将他送到下界去,你若喜欢女儿,我们还可以再生。”
“好。”
话音尤带和煦的笑意,雩岑轻轻摸着小肚子,“那便生一男一女,往后我们若是吵架了,和离时还可以一人一个,好分离。”
“若只有一个呢?”
“那便……”小姑娘微微顿了顿,方想说着让给零随好教养些的话,轻吻着的耳垂便被男人含入口中咬了咬,语气低沉而霸道:“不好分,便不和离了,何时你给孤生够两个再分。”
“那如若生不出,我们便一辈子在一起。”
雩岑笑着应下,在黑暗中摸索着零随的小指勾上,像是孩童间简简单单而诚挚的约定,男人反手包着她的小手,小指紧紧相勾,就像是与彼此深深纠缠在一起的他们。
一如人族的爱情中无论是举案齐眉,还是生同衾、死同椁的相诺,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甘愿为其倾心相守一生。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翻起,隐约可听远处雄鸡早起的长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飘荡的帐帘,浅浅映照桌上早已烧尽的残红。
和煦的风夹越过山岭河流的凉意,穿越一整个沉默的冬季,只为某日侧脸回眸中,恰到好处的相逢。
………
雩岑整整三日便都没有下过那张床。
外头嬉笑的流言蜚语已经使她的脸皮更加坚挺,小姑娘扶着腰只在意,为何某个男人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卡点而回,又将刚刚醒来的她肏晕过去,继而又接着忙手头上的其他事,可谓两不耽误。
然在她日夜颠倒的昏睡间,亦也错过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比如说——
某个小心眼的男人新婚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璟书截下来揍了一顿。
一道残影从半空中高速掠过,捂着小腹径直栽坐进身后的灌木丛间,不远处甚至还能听到军中例常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可零随却似丝毫不在意别人是否发现,两人拐进一个军营后的近山之处时,便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一言未发便将将璟书猝不及防地打进了草丛。
“咳咳…咳咳咳……”
男人这一脚踢得极重,毫无保留任何力道,半敛的琥珀长眸中浅浮着若隐若现的杀意,强咽下喉口不断涌上的血腥气,方才骨骼清亮的咔哒声已然标识着不知几根肋骨的断裂,甚至连最为简单的呼吸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痛意,深吸一气,有些踉跄地撑着灌木低矮的枝干站起,无端受了如此重伤的璟书却面无怒色,反倒当着零随的面,捂着伤处便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胸膛之下的疼痛愈发猛烈,然璟书却只是捂着伤处看着面前负手而立之人笑得开怀,直至突似呛了一口凉风,弓身咳得满脸涨红。
却未曾知晓面前看似面无表情的男人,负在其后的拳头已然攥得青筋暴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两相对峙,任凭璟书捂着肋处笑到力竭,粗喘着气几乎要瘫坐在地上,零随却没有再动过手。
“咳咳…你怕是…咳…你怕是失手把我打死了,无法向她交待罢?”
“……”
“反正她这样爱你,不过是一条人命,总归总你会将她哄好的,大可不必顾虑如此多。”
像是明知零随不会在动手,男人几度挑衅着企图撕下面前之人平静外表下的暴怒嘴脸,不断煽风点火,一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傲慢嘴脸,随手擦去嘴角渗溢的血丝,满脸嘲弄。
“哦对,你瞧,我都忘了——”故意将欠揍的尾音拉得长长的,“你可是。”
“堂堂天帝如今却像个后宫嫉妒疯了的嫔妃般搞这般秋后算账,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你不必挑衅孤。”冰凉凉的回应,却似完全没被对方挑起任何情绪般淡定。
“自然不必挑衅。”璟书轻咳一声,强行扯出一抹笑来,“你已经赢了。”
“可惜我不会恭喜你。”
“大可不必。”零随冷冷地看着面前嘴角覆着血痕的男人转身欲走,却又被身后的声音再度扯住了脚步:
“青要帝君是麽?”
零随转过脸来,一脸狼狈的男人还是笑得一样开:
“她的夫君。”
“……”零随的唇越抿越紧,却到底没有说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璟书嗤笑一声,“看来我得到的消息不错。”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就算是仓促成婚,总归有些消息能漏的出来的,更何况还是那位万人敬仰的大人物,嗯,好似还是你的手下,或者…兄弟?”
“……”
“哎呀呀…如此夺人妻女之事,你倒干的顺手。”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不想说些什么啊。”璟书笑,“陈述,哦不,帮您复习一些事实罢了。”
却见面前伫立的身影已然没了与其继续交谈扯皮的耐心,再次转身已然走出几步之远。
“花钿之事…我很抱歉,但绝不后悔。”
背影坚定的步伐顿了顿依旧没有改变,却突而被捂着肋部快跑几步的男人拉住了袖子。
“放手。”低语中带着显然的威胁,像是下一刻便要暴起伤人。
“你往后准备如何?”
“不干你事。”
“带着她回去,然后坐实的却是这样一个名头?…”
“……”
“以你的身份,没有人会职责你,所以所有的罪责必须她来帮你担,无论这件事的主动方是谁,过错方又是谁,她往后的名声会一落千丈,因为你。”
“她不会在乎。”
“你…!”璟书咬着牙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你又何曾为她想过!?”
“孤与她夫妻之间的事,恐怕不需一个外人来操心。”转过身来的琥珀眸微仰起下巴傲慢地轻敛,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尽然显露:“特别是你这样多管闲事之人。”
“她的名声孤自会替她保全,你又是什么卑贱的身份敢来质问孤。”
“哈——”在这等压迫的气氛下,璟书顿了顿,却反是颇为异地对上男人的眼眸,表情中透着些许乍现的了然:“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你知晓麽,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思考…爱情究竟会把一个人改变成什么样。”
“即使你是个——”
“恕我直言。”男人一语点出的重心仿若一镖中靶,“其实连你自己都未发现,你一直,在模仿别人。”
“别那样看着我。”嗤笑一声,璟书挺起身板来不卑不亢地正对男人的平视,“就连我自个今日也才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出在了哪。”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格,我也不是。”
“但阿岑喜爱与我待在一齐,我虽没见过太多世面,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虽说她总与我拌嘴,有些心里话却对我无话不说,甚至于剥夺了对于所谓爱人的你的许多相处机会,将许多高兴不高兴的事都说与我听。”
“你很嫉妒,对吧,零随。”
璟书的笑容越开愈大,“你打从心底里嫉妒我与她的关系,她不敢与你坦言之事,却愿意醉后在我这一并说出,说给我听。”
“你的嫉妒在于你的无能为力,你的高高在上,你总是将她看作只属于你的所有物,却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以至于那次我不在时她因误解跑去打胎的事——”
“够了!!”
衣领被揪成一团难看的褶皱,“你这个卑贱之人懂些什么!”
“你怒了?”
璟书依旧笑嘻嘻,“怪我将你漆黑又肮脏的心思袒在光下?”
“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任何的人接近她,你甚至厌恶她将对你的笑脸转向他人时的模样,莫说是我还是乐安,抑或是早在第一回见她就有些想法的燕骁,无论男女,你同样嫉妒得可怕,我丝毫不怀疑你某一天甚至可能将她据为己有、拘禁起来的想法,你一点都不豁达,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穿着一副人模人样皮囊的恶魔。”
“但是你又害怕你脱下皮囊时,她恐惧逃避的模样,所以你一直在装,一直在忍,一直——在潜意识地模仿我,模仿所有,她喜爱与其相处的人格。”
“而我走入了与你一样的误区,我以为她喜欢的是像你一般的人,有文化学识,霸道又一副故作的正人君子模样,我去学政,去熟读兵法,企图拥有一个像模像样拿得出手官职,只为了成为第二个你。”
“哈——我真蠢,真可笑!我怎么会想成为跟你一样的人呢?”
“是自私自利,还是做事狠绝不留手段,抑或是连自己肮脏隐秘的心思都无法袒露给自己的爱人,企图用更加卑劣的手段与她喜爱的面具将她一直留住?”
“够了!!!”
“你懂什么!你这种蝼蚁又懂些什么?!”
迎面挥来的拳头正中右脸,几乎是瞬间便将璟书再次击倒在地,脑仁震荡,像是下颌与牙齿都被这般打落脱臼,璟书却是头一回见到零随如此暴怒的失态,一股股呕着血,愈发笑得猖狂:
“零随,我可怜你,更可怜我自己——若是我有你这般的出身,我一定会,把我最好的,最珍贵的通通都给她,只因为我是个人,最普通不过的人,才只能这般故作高雅的退让。”
“你赢了,我却从来没有输过,甚至于你的天帝光芒都遮不住你背后的恶臭,若她终有发现的一日,她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看你?——我真期待,期待你身败名裂的那天!”
又是一脚毫无收力的暴踹,好似又再次断了几根肋骨,璟书痛苦地蜷在地上,不断爆咳着,却依旧还在断断续续地刺激着面前的人。
“你别以为以你的身份孤不会杀你——!!!”
“身份?…我又有什么身份?嘶——歌楼卖艺为生的伶人麽?你以为我可怜,我可比你高贵得多了,零随!”
“住手!!!”
一道漆黑的身影匆匆而入,一口喝止了揪着蜷缩在地上人影的衣襟,又要继续挥出的拳头。
气氛凝滞,但终还是在燕骁的目光中,零随面无表情地放下璟书扯得凌乱衣襟,起身收回了拳头,丝毫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留给地上已然鼻青脸肿,直吐鲜血的男人。
“……”
略略沉默之后,燕骁才微蹙着眉当着两人面看向蜷缩在地上的璟书,张口道:“贺军师,在下找你有要事相商。”
“咳…咳咳咳咳…自然…咳咳…”强压下再次呕血的腥气,粗喘试了几试都未爬起,璟书只好道:“…恐怕我今日有些不便…咳咳……”
衣角都未沾尘的零随与地上灰头土脸满脸伤痕的璟书形成鲜明对比,然擦身而过间,与他摩擦而过的琥珀眸却令燕骁心里都无端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待到他缓过时,那道身影已然背着手转过拐角,消失了踪影。
“贺军师…你……”
燕骁有些欲言又止,然最终还是深叹一气,上前将伤痕累累的璟书扶起,半扛在肩头。
“总之…先找个地方治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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