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住进了客栈,唐铎便一心备考,王福则不时找些题目请唐铎破题。虽说时间紧迫,但也算是临阵研习,唐铎皆认真地做了自己的答案,王福自是喜不自胜。
又过了几日,王福便日日往外跑,嘴上说的是自知会名落孙山,索性来也就来了,便到京城四处走走逛逛。唐铎无心理会其他,仍旧认真看书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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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书房里燃着安香,蓝语思坐在易轻寒腿上,看着他犹自勾勾画画。
“你的字,真好。”蓝语思不由得赞叹,前世里见惯了他拿着刀的模样,不想他也写得一手好字。
权贵之家,就算是不被关心的孩子,也是日日被先生教着管着的。
“来写两笔。”易轻寒将毛笔交到蓝语思手上。
“还是莫写了。”蓝语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虽说没有外人在场,但不代表她愿意出丑。
易轻寒没说话,将笔放到她的手指间,自己则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
“布?”蓝语思侧头说到。
易轻寒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几日有些魔怔了,于是又写了一个字。
“简?”蓝语思以为他会写些情诗温语,杂书里写的月下灯前,相偎着的两人一般都是如此,却没想到写些不关紧要的字。
“相公,这是何故呢?”这些日子,蓝语思总觉得他有心事,常常是吃着饭,都能游天外。
“无事。”易轻寒将蓝语思高高举起,笔端的墨迹染到她的脸上。“小花猫。”
自从两人久别重逢,蓝语思深觉心底有了那么一丝异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对他的感觉,已由最初的惧怕,在崖底的惺惺相惜,到了真正的交心。两人第一次亲密相处后,着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分离的日子是痛苦的,但重逢后,不知为何,那种炽热的感觉却淡了下来。
他有很多秘密,他几乎不对自己说起。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没有必要,还是单纯地怕自己担心。
蓝语思蹭下来,淡淡笑着。“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出去。”
易轻寒捕捉到她眼里的一丝异色,想了想点点头。
春雨贵如油,夏雨便是有些让人烦忧了。蓝语思侧身躺着,感受到身后人将自己抱得紧紧,心一软,又回身挤到他的怀里。
次日一早,赶上休沐的易轻寒带着蓝语思出府看戏。
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多半日子却被其他地界的乡绅贵户请去为府上的喜事助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然是万人空巷。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倒茶水的小二也殷勤地伺候着。坐在雅间里,易轻寒握着蓝语思的手小声说到:“明儿易安会领些银钱出去,我安排了他到各大布庄将所有的粗麻布都买回来,不计多少,有多少买多少。我估摸着,明日先支上三千两吧,后续或许还会支,你莫阻拦,耽误了就不妙了。”
“这是为何?”蓝语思疑惑地问,眼里满是不解,涉及到银子的事,她得问个明白。
“有大买卖做,赚银子。”易轻寒好笑地侧了头,看着蓝语思一脸老母鸡护崽的样子便觉好笑。
“大买卖?是何买卖?”蓝语思来了兴致,追着问到。
“消息还不准,不过我听苗公公说了,十有是要的。”自从救了太子李天照后,易轻寒进宫的机会越来越多,一般都是在庆元帝处打个转,便会被召到皇太后宫中,因此见到苗公公的机会颇多。
“什么消息嘛!”蓝语思心如猫挠,摇着易轻寒的袖子问。
易轻寒无可奈何,低了头在蓝语思耳边,用最轻的声音说:“这届会试,恐怕要给所有的举子准备一套统一的服饰,以免有人夹带舞弊。官府会提前做出五万套,届时每个举子都要出银子买这一套才能进贡院。若是先把这粗布买了,倒是转手卖给官府,可大赚一笔。”
蓝语思听得入了,知道不能被他人听去,于是小心地点点头看看四周,好在只有一个倒茶水的小二在远处低着头,不曾听到夫妻两人的谈话。
那小二色自若地伺候着,心里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人低语声不时传进耳朵里,却是什么都听不到。自己是简青阶的管家派来的人,回去复命时只能说易轻寒囤积粗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功劳可就大大折扣了。
无奈,伺候完了只能退出去,若是如此轻易地便探听了来,那对手便不是易轻寒了。
小二自去简府复命,不多时,简府管家便出门去了齐瑞祥,进了后室便是久久未出。
易轻寒一副老在在的模样,噙着一抹笑看着台上的戏子。台上演的是这几年来最新流行的戏码,是关于一个谏臣智斗通敌卖国的大将军的桥段。
那将军利欲熏心,不顾家国道义与敌国私通。好在朝中还有一班直臣,尤其是生性耿直的那个谏臣不顾生死,直言劝诫被大将军蒙蔽了的皇帝,挽救国家于危难。
台下人们不时发出哄笑,看着那酒囊饭袋的大将军发笑,易轻寒也在笑,却不是发自内心的。
史官的笔,可以记述史实,也可以歪曲史实。说到底,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私心。他们也是人,他们也只生了一双肉眼。
易轻寒探身看向台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东厂人,看过的人多半都会过目不忘。
易轻寒皱皱眉头,正是那日在路上遇到的落魄举子,遭了强贼的唐铎。若不是锦衣卫突然出现,自己也许会杀了他,也许会放了他。唐铎不曾看到什么,或许可杀可不杀。
那唐铎转了个身,与一个富态的年轻人会合后,走出了戏园子。易轻寒的目光随着这两人移动,随即便叫身后的一个番役上前,交代两句后那番役便出去了。
蓝语思只觉不对劲儿,回头看去,期待他能说些什么。易轻寒早已扭头看去台上,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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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珠子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坐在御花园亭中的蓝语思回头看去,这个少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成熟男子的气势。一身朱红色的常服,里穿搭护脚蹬红缎单靴,腰束革带通身的气派一看便是皇家贵胄。
“蓝儿……蓝儿姐姐你来了。”珠子见蓝语思眉头一皱,连忙加了‘姐姐’两字,使得不那么突兀。
“参见太子殿下。”蓝语思没想到珠子会到此处,因是受了皇太后的召见,所以不曾有心理准备,慌忙间想起珠子的身份,忙忙见礼。
珠子愣了一愣,随即将蓝语思扶起,仍旧一脸的天真样,说到:“皇祖母说蓝儿和易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命我好生招待。皇祖母午睡未起,还请姐姐稍待片刻。”
现名李天照的珠子随即对身后跟着公公说:“去看看皇祖母醒了没有,若是醒了立即回报本宫。”
那公公应了退下,李天照引着蓝语思重又落座。一月不见,少年已经壮实了许多,也许是心宽体胖,也许是养足了通身的气派,又或者是到了长身子的年纪,蓝语思竟隐隐觉得高出自己许多。
“蓝儿最近可好?”李天照为其倒了一杯茶,身后的宫女立即接过茶壶放好,再不敢让太子自己动手。
李天照一会儿叫着‘姐姐’,一会儿叫着‘蓝儿’,初听时蓝语思还有些不自在,次数多了便有些不在意了。
“很好,太子您呢?万岁可为你请了师傅?”蓝语思问到。
“请了,成日的被关在书房里。”李天照微微皱眉,说到此处便是一脑门的官司。
“那是自然,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之前又落下那么多,自是要赶上。”蓝语思好生劝着,却也有些同情他,既要提防着迎庆宫那位,又要穷追猛赶地读书。
“蓝儿……可以,不必拘谨。”李天照嘴上说蓝语思拘谨,其实自己早已是紧张得不得了。她已经对‘蓝儿’的称呼不那么排斥了。
蓝语思笑着说:“你可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民妇不敢。”
李天照低头笑了笑,复又抬起头说:“蓝儿,我新近学了一套刀法,练给你看看。”李天照在对着蓝语思说话时,从不用‘本宫’这个字眼,也许在他心底,她永远是那个跟着他一起流浪天涯的人。
李天照不等蓝语思说话,便拿过身后公公递过来的佩刀,走到亭子下面的空地上,有板有眼地舞动起来。
看得出,他的刀法还不纯熟,也有刻意模仿的意味,虽算不上凌厉狠扈,但也有那么一丝儿味道。
“如何?蓝儿。”李天照练完了,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跑回亭子中,看着蓝语思笑。
未等蓝语思说话,那公公去而复返。原来皇太后已经醒了,正在宫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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