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烽道“我在族中时,曾听说有一个分支,常在呼延玛尔山附近流窜,这些年里逐渐壮大起来了。”
游淼点点头,毕竟赵超前去打仗,跟犬戎人也会扯上关系,便把信递给他,说“喏,你看看”
李治烽看完信件,沉默良久。
游淼说“他们会赢的吧”
李治烽没有回答,起身到竹林边上,招手示意游淼过来,用竹枝在地上划了两座山,一条河,说“他们在呼延玛尔山中伏,出来之后,是一大片湿地,夏天一来,湿地会变成沼泽,行军很难。”
游淼躬身在一旁认真地看,李治烽说“赵超遭遇的环境,其实非常凶险,只是他没有在信上明确说出来,补给线一拉长,等到入秋时,全军最好能速战速决,否则一拖到入冬,只怕整个部队都会交代在那里。”
游淼喃喃道“这么凶险”
李治烽扔了竹枝,漫不经心道“高丽王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看他是否决定亲征。”
游淼抬头看李治烽,问“亲征的话会怎么样”
李治烽认真地看着游淼,答道“亲征的话赵超必败,当朝对高丽战力掉以轻心了,虽然高丽只是个小国,但他们的王四十二年前曾经与乌孙族开战,七战七捷,最后把乌孙人赶出了他们的地盘。否则以犬戎族的战斗力,何必与高丽人僵持这么久”
游淼点了点头,在寻思要怎么给赵超回信,但他对兵法所知甚少,更无法根据赵超的只言片语来推断出战斗方式,苦思冥想片刻,索性朝一旁的李治烽问“你觉得赵超要怎么做才能打赢”
“要打赢,首先是不能拖。”李治烽在一旁洗茶杯,游淼伏在案上侧头看他。
李治烽沉吟良久,最后道“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战线拉得太长,容易被高丽人与犬戎人趁虚而入打劫粮草,冬天一来势必又会冻死人。朝廷万一再拖他的军饷,就只有必败的下场了。”
游淼说“如果你是赵超的话呢”
李治烽“是我的话,我会联合犬戎,进军高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嗯。”游淼说“反正天启朝只是想让高丽臣服,不在边境闹事而已。”
李治烽不置可否,最后道“犬戎东山部的首领名唤沙野多,非常孝敬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是唯一跟随犬戎族行动的女性,也很有心计。赵超如果能打通这一关,认她当干娘,说不定能解除你们汉人军队的困境。”
游淼道“他怎么可能会去认别人当干娘”
李治烽说“犬戎人和汉人的规矩不一样,因为出生后就不在母亲身边,所以男人们都会让自己的儿子认一样东西当母亲,有的认山川作母,有的认雪狼当娘,取个不容易夭折的彩头。”
游淼把李治烽说的这些话写进信里,给千里之外战场上的赵超回信。
天越来越热,热得游淼都不想出门了,只有傍晚会去看看地,六月时佃户们已在培晚稻的秧,游淼去巡视过一次,颇有点担心早稻的收成,老农告诉他这田地好,上半年又风调雨顺,收成差不了。
游淼结合书里说的,认真看过稻穗,与先前预想的三百斤一季九百斤一年有出入,但亩产百余斤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就算赚不到多少钱,应当也够吃了。六月初他到扬州府走了一趟,读书人都在说,今年乡试提前到六月,游淼只得收拾书本,最后再看几天书,准备前去参加乡试。
卷二 蝶恋花
乡试得考上三天,游淼本来生性懒怠,但自打来了江波山庄后,忽然发现除了读书,还真没别的能做。让他种地么不可能,从前按着他读书的时候,游淼总喜欢游手好闲地瞎玩,这里逛逛,那里晃晃,就是不想去学堂。然而现在没人管他,他又觉得好生不自在,总想寻点事来做。还是去读书科举吧。一来游淼惦记着赵超,总希望自己能帮上他的忙。二来总不能就这么下去,虽说沈园不错,身边的李治烽也很好,但一辈子呆在家,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他用这几个月的时间,重新读了些书,预备去考试。今年各地乡试提早了两个月,不知道是甚么缘故,有人在猜来年会开恩科,也有人说要因为边境不稳,朝廷缺人手,总之说法林林总总,不知头绪。乔珏到江城府去,帮游淼使了银钱,便说已是秀才。那头自然知道游淼身份,遂让他六月过来乡试,言道碧雨山庄那头也帮他朝乡试官打了招呼,游淼一听就知道,游汉戈应该也是要去的,只是才读了这几个月书,不知道三字经认全了没。六月初六,游淼带着李治烽骑马进了江城,天气甚热,一场暴雨在天上悄然酝酿,考场里黑压压的全是人,流州各地县、乡的秀才聚集在一处说话。游淼只是独自站在屋檐下看乌黑的天幕。“准备好了么”李治烽问。游淼说“乡试有什么难的,根本难不倒我。”李治烽笑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指,捏了捏游淼的脸。游淼斜眼乜他,没好气道“笑什么。”李治烽摇摇头,不禁莞尔,说“你比起一年前,变了许多。”“有么”游淼莫名其妙道,回想自身,确实仿佛变了点,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改变的他想了一会,随口道“那是因为有你跟着,良师益友嘛。”乡试考场上,游家的马车停在外头,两名书童把游汉戈请下来,游汉戈进来以后先问了句什么,游淼一看就懵了,游汉戈也来应试这人不是年前才开始认字儿么过年来山庄时,连个影壁上的字也认不全。“弟弟”游汉戈笑着过来朝他打招呼,说“我就知道你会来。”乡试是乔珏替游淼找的人,虽然碧雨山庄也帮游淼通了声气,但游淼也懒得去分说了,遂道“你也来赶考”游淼在这种地方看到他,简直是说不出的好笑,游汉戈怪不好意思的,说“从前跟着我娘,陆续也学了点,爹就让我来考考,权当试试怎么回事了。”游淼也真佩服老头子和这便宜大哥,心道你就认了六个月的字,这样都能考上的话,大家都不用读书了,旋即一想不对,老头子别的不成,钱可是多得花不完。批卷时使银钱,游汉戈不就能中了么游淼想到这里,当即一张脸就沉了下来,所幸看游汉戈这厮,还不像个要舞弊的。游汉戈吩咐书童拿出个木盒,说“来,哥哥给你的。”游淼接过木盒,看到游汉戈那期待的目光,一时间又没法给他脸色看,自打离家之后游汉戈就总在给他东西,要么就是钱,要么就是这些小玩意,他打开看了一眼,见里头是一套宜兴的紫砂壶和四个杯。“我这倒是没给你带点啥”游淼颇有点不自在,幸亏就在这时乡试考场敲钟,童生们纷纷入场,游汉戈在另一头,说“弟弟好好考”游淼点头,进了考场,李治烽在外头站着,说“好好考。”游淼笑着过去,抱了抱李治烽,考官在旁边看着,说“你哥今天也来考”游淼拇指朝着外面的李治烽戳了戳,答道“外头那个等着的才是我哥。”游淼拿出纸笔,考官从袖中抽出一个竹筒,将封好火漆的题给他,出外锁门,乡试正式开考。张二乃是江南籍,乡试在扬州府,而江北籍的游淼与游汉戈在江城府,这么一考就是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考场里,一生一室,配备齐全,吃的从外头小窗子处递进来。游淼每天的饭菜里还有一碗蒸鸡蛋,也不知道李治烽从哪儿弄来的。期间流州知州还会每日亲自过来巡两次考场,有一次特地在游淼的考场外停留,并朝李治烽询问了几句话,李治烽只是简短答了。三日后,考场开门,秀才们个个疲惫不堪出来,游淼整个人瘦了一圈似的,说“赶紧回家回家去。”游汉戈要过来打声招呼,考场上却乱糟糟的,游淼朝他挥手道“不用来了回头碰上了再说罢”李治烽莞尔道“考得怎么样能中举不”游淼道“中举是必须的,你该问我能连中三元不”李治烽说“考的什么”游淼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李治烽“不懂。”游淼“哎想你也不懂,汉人的说法,大学里的第一句。”两人东拉西扯,回到江波山庄去,张二却是先归来了,游淼便在书房里泡上茶,和张二聊了会考题,末了便不再放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