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默然。须臾赵佶的声音徐徐传出,显得苍老而幽凉“你回去罢,楷。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或许对你而言倒也未必不好。”
赵楷闻言静立片刻,然后决然离开。在苍白的日光下,他白衣翩然的身影很快湮灭于朱门影壁间。
经此一变,福宁殿内的赵桓不再谦辞,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御座上。梁师成立即会意,忙过来双手搀扶,道“奴才扶官家升御座。”
童贯暗暗长叹,心知大势已去,也亲自把龙袍接过来,走到赵桓身边躬身道“奴才伺候官家更衣。”
赵佶在一旁看着,以袖掩面,悄然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八节 兰萱
赵桓继位后立即论功行赏,以耿南仲佥书枢密院事,以吴敏知枢密院事,升李纲为尚书右丞,李邦彦则升为太宰兼门下侍郎。而曾有拥立郓王之意的大臣均自知大祸临头,惶惶不可终日,大多俯首低头不敢再发一言,只有梁师成极力为自己辩解,称赵桓得以顺利继位自己也有功“太上之志,我实成之;吴敏之策,我实授之;定策之功,我实有之。”
不满奸臣横行已久的大臣士人亦看出这是个锄奸良机,太学生陈东等人很快上书,乞诛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硃勔等六贼,赵桓虽未立即答应,却也借机将报复的矛头对准了郓王一派的人。先后贬放王黼、蔡攸、李彦、童贯等人,随即将他们赐死或秘密处死。赵桓起初因念及梁师成对己的“旧恩”,便在令赵佶宠宦都随赵佶居于龙德宫的情况下,独留梁师成在身边服侍,但后来得知真相后也下诏将其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梁师成奉命上任,行至中途被府吏缢杀于八角镇。
对父皇赵佶赵桓则先上尊号,称其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再请其移居龙德宫。当赵佶从旨离开禁中出居龙德宫时,百官内臣皆恸哭不已,赵佶见状一时悲从心起便泪落不止,众人执手相看泪眼,情景凄凉无限。
自然,赵楷,赵桓是不会忘记的。
即位第二天,赵桓即把赵楷召来,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朕记得三弟以前向朕抱怨过,说皇城司事务繁多,三弟不堪其忧,颇为劳累。不知不觉三弟受其所累已将有十年,朕于心不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想为三弟免去皇城司之职,以后三弟就安心在府中吟诗作画,你看可好”
赵楷漠然答道“一切由陛下决定,臣遵旨便是。”
赵桓立即对守侯在一侧的学士承旨说“为朕草诏以郓王楷管皇城司岁久,听免职事。”
随后又对赵楷笑道“三弟放心,朕最顾兄弟情谊,过几日朕改封你为凤翔彰德军节度使、凤翔牧兼相州牧,俸禄封秩都有所增加,此后地位及生活用度都不会比父皇在位时差。”
凤翔彰德军节度使与凤翔牧兼相州牧都是两个虚职,实际并无任何实权,这意味着从此赵楷再不能涉及政事兵权。赵楷闻言嘴角略一挑,算是笑了笑,道“多谢陛下,微臣感激涕零。”
赵桓微笑着走下御座,走至赵楷面前,亲切地拍拍他的肩,情十分诚恳“我们是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这场变故之后,赵楷一连数日不曾进宫,终日自锁于王府中闭门不出,柔福与婴茀再不见他前来教她们写字作诗。
某日柔福怅然朝门外望了许久后,对婴茀说“你说是不是大哥不让楷哥哥入宫呢”
婴茀忙道“帝姬切勿如此说。郓王殿下想是心情不太好,暂时不想出门,跟皇上应该没有关系的。”
柔福叹叹气道“是呀,楷哥哥现在一定很不开心我写封信劝劝他罢。”
于是跑进书房,很快写了封信,待字迹干后折入信封封好,交给婴茀说“你送到郓王府去罢,一定要亲自交给楷哥哥,再跟他说我很想念他,请他还像以前那样经常来看我。”
“我”婴茀一惊,道“帝姬还是遣别人去罢”
“还是你去好。”柔福一笑,侧首在婴茀耳边说“我知道楷哥哥最喜欢你了,你说的话他肯定愿意听。”
婴茀脸霎时红了,又是否认又是推辞,柔福却坚决不许,硬要她去,最后婴茀拖延说“现在天色已晚,还是等明天天明之后去比较合适。”
柔福摇头道“不晚不晚,反正有飞桥复道,来去都很快的,一会儿就能回来。”
婴茀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带了柔福的书信由飞桥复道前往郓王府。
到了王府后,婴茀向接待的侍女说明来意,但那侍女入内请来是却并非郓王而只是管家。府中管家见她是柔福帝姬遣来的侍女便也对她十分客气,解释说“郓王殿下适才多饮了几杯酒,现在伏案而眠,不许人接近。姑娘将帝姬的信留下便是了,待殿下醒来我自会交给他。”
婴茀也欲尽早回去,可想起柔福嘱咐的话又不免为难。她一向心思细密,知道赵楷此时处境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