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医”呵呵一笑,明显带着幸灾乐祸,“来看看那女娃找到了没呀,哎呀呀,再不找到,没被摔死也毒发身亡咯。”
晏卿抬眼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来找罚的”
老医干咳了两声,忙肃了肃色,摇头道“不敢不敢。只是那女娃中的毒,我最近有些新发现。”
晏卿看着他,等着下文。
“那毒即便是有解药,恐怕也解不了”老医皱着眉头道,“药引是人的心头血。你也知道,这心头血嘛,不是那么好取,要那人内力高深,将精血逼至心头,再精准地划开心头来取出”
晏卿的脸色沉了沉,老医笑嘻嘻地道“所以你不用找她啦。反正找到了也未必能拿到解药,就算从东昭那里拿到了解药,也未必能找到内力高深者自愿搭上半条性命给她解毒,所以不管怎么,都是个死。”
说完,老医觉得浑身一冷,抬眼便见到晏卿正冷飕飕地盯着他。
“我我的内力肯定不够啦,你看我连你都打不过”老医往后退了几步,随即想起什么,脸上又挂起笑容,欺近晏卿道,“啧啧,要是你倒可以我看你也为她丢过不少半条命了,不差这次”
“这白花花的一片,真是碍眼”
晏卿微笑着倾身,一手抚上老医的光滑柔亮的胡须,鬼斧医瞬间噤声,僵着笑容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上将胡须抽出来,讨好道“嘿嘿徒弟、徒弟先走了。师父保重身体,上次中的毒还未清,伤也没痊愈”
眼见胡须离了晏卿的手,他瞬时窜到窗口,一面拍着胸口大松一口气,一面不免再次悲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想当年,初见他时,他才不过十岁的毛头小子,拦在他门口说跟他打赌,谁输了谁就认对方做师父。他当时玩心正盛,那么有趣的毛头小子还是第一次碰见,就问他赌什么。
“赌我是天下间最贫穷之人。”
那时的晏卿满面稚嫩,眸子里确实笃定的精光。他见着他衣衫华丽,一看就是穿金戴银的贵公子,暗骂他不知民间疾苦,正好自己身上的银两喝酒喝得一文不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身无分文。”
“身上的衣服可以当不少银子。”
“偷的,不是我的。”
“身无分文的人多了去了,我也身无分文”
“我无父无母。”
“我爹娘也早就不在了。”
“水患时船太沉,他们把我扔在了海里。”
“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那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因此我没有名字。”
“我也没有名字啊,世人早就将我的名字忘记了。”
“师父不信我,将我逐出师门。”
“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多的去了。”
“废我武功。”
“毛头小子要武功做什么”
十岁的晏卿眼凝住,微微笑起来,带着孩子的天真无邪,“无父无母无师父无名字,无金无银无人信任无力自保”
他心虚,嘟囔着“这算什么穷”。
晏卿突然从袖间拿出一只灵雀来,小巧玲珑,见了阳光兴奋地叽叽喳喳。他顺着它的羽毛,缓缓笑道“这是陪了我好几年的灵雀”
“不过”晏卿侧首,看着他,仍是带着无邪的笑,“我还无情。”
说着,五指一紧,那灵雀便没了声响。
想到这里,鬼斧医几乎要捶胸顿足当初他就不该讲什么江湖道义愿赌服输,不该听从师命给他恢复武功,直接导致他接下来这十年一直生活在噩梦中呀噩梦中呀
“你还不走”晏卿侧首看他,笑。
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小晏卿,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翻身跑了。
随着他的离开,晏卿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收敛,眸子里的墨色愈渐深沉,垂首继续看桌上的公文,一眼扫到“驸马秦卿”四字,眸光微微一暗。
“禽兽是我叫的,我晏倾君的夫君要骂也是我一个人骂算我好心,给你改个名字吧”她拿起笔,在白纸上飞快地写下两个字,“哪,秦卿嗯,长得人模狗样的名字,多适合你啊”
恍惚中,他仿佛还能见到她执着笔,烛光下那笑容里的顽劣。
秦卿。
他伸手,食指滑过公文上的两个字,不由地笑了笑。
第一次有人给他取名字,虽然是个“人模狗样”的名字,但好像也不错。
随即他瞥到“秦卿”旁边的另一个名字,“公主惠”,笑容又敛了敛。
秦卿仍旧是那个秦卿,公主惠,却不再是原来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