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会自行撞向刀口,来不及思考,手中的匕首已经离开封阮疏的脖颈。
封阮疏微微一愣,笑容如秋日凋零的野山花,萧瑟而凄凉,“既然你不肯杀我,我替你拖延时间。你看好机会,逃便是”
说罢,封阮疏一手抢过晏倾君手里的匕首,指向自己的脖颈,对着商阙大声道“商阙放了她们”
商阙幽冷的眼突然闪烁起来,直视着封阮疏,并不言语。
晏倾君与祁燕交换了一个眼色,祁燕微微摇头。这几人,武功不差,她只身一人都难以对付,更何况加上一个晏倾君即便是侥幸胜过了,刚刚那批追着她们的禁卫军恐怕也就到了。
“商阙,承人之情,必竭力还之,这是以前你教我的。”封阮疏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哽咽道,“她们不过是两名女子阮疏欠她们太多,我不怪你杀了爹爹,不怪你一年来对我不闻不问,不要求你带我走,也不奢望你为了我舍弃你的商洛,现在,就算是念在你我十年的青梅竹马,放过她们好么”
封阮疏被浓烟熏过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在急烈的夜风中如同断断续续的割木之声。
商阙黑色的衣袍被风刮起,坚毅的脸上表情隐忍,眉头渐渐皱起,握着剑的手突然放松,从腰间取了枚暗器向封阮疏投过去。
封阮疏手上的匕首被打落,那暗器一个弧度,连带着她腰间的长剑也随之落地。
就在商阙动手取暗器时,祁燕看准时机拉住晏倾君,举剑刺向刚好拦住她们二人的黑衣人便打算逃,晏倾君顺势洒了一把刚刚偷偷握在手心的毒药。
商阙见状,运功欲要追上,封阮疏突然取下了掩面的黑布。
银白色的月光斜倾在封阮疏面上,狰狞的伤口,凹凸不平的面皮,如同枯老的树干,偏偏那是一张人脸,被烈火灼伤的脸,还渗着伤口愈合后的黑红色,整张脸上,唯独那双眼清凉透彻,如同旱地里的一泓清泉。
所有的杀气瞬时收敛,无论是商阙身上的,还是随行几名黑衣人的,他们齐齐看向封阮疏的脸,惊诧不已。许是夜风太大,商阙的步子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本是紧紧握着长剑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眸子里的坚冰如同干涸龟裂的地表,一分一寸地裂开,破碎。
也就是众人这一个失,祁燕带着晏倾君飞快远离。
商阙却是站在原地,不再打算去追,只怔怔地看着封阮疏,满目通红,半晌,才从牙缝里飘出两个字来“阮疏。”
封阮疏的眼泪顺着凹凸不平的脸大雨般落下。她撇过脸,不再看任何人,面无表情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晏倾君带着祁燕到了湖边,一望无际、数不胜数的船舫,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莺燕温柔的缱绻唱调,往来不息的商客,无不昭示着东昭的繁华。
“走。”晏倾君拉着祁燕,随便找了间船舫就想上去。
祁燕扯住她,她回头一看,刚刚奕家的那群家丁,不知为何没有追着封阮疏,反是将她二人围住。
晏倾君轻笑,看来奕子轩来了。
祁燕再次抽出长剑,让晏倾君待在她身后,眼冰冷地扫向众人。
奕家的几十名家丁毫不怯弱,不带犹豫地冲了过来,祁燕将晏倾君往后一推,只身迎上去。那一推,却是将晏倾君推到一人怀中,淡淡的兰花香扑面而来。
晏倾君被奕子轩扣住,飞身离开一片混乱的静兰湖。
夜色如墨,不知何处来的一片乌云掩住星月的光辉,山林间一片漆黑,隐约可见山头上相视而立的两个模糊人影。
晏倾君一手挡住狂风,眨眼看向山下。
这山头,她来过。晏珣与奕子轩曾偷偷地带她出宫,到这山头来看日出。
“你想拦住我”晏倾君偏头看着奕子轩,风太大,使得她的话有些断断续续,“你昨夜不是还要送我走么现在我走,只要你放我出东昭。”
奕子轩并未看向晏倾君,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安静沉睡的都城,衣发翻飞。
“刚好,我走了,你继续将罪责推在我身上,说是被我设计今夜才会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晏倾君说着,从袖间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奕子轩,“呐,这是迷心散,可迷人心智,届时你就说被我暗算中毒了。干脆我再亲自写封信,说毒是我下的,刚好我今夜畏罪潜逃,无需连累你的奕家,也无需你想尽法子脱罪。”
晏倾君微笑,她相信奕子轩已经想好了法子脱罪,但是,有哪个法子比再将罪责推在“绍风公主”身上更方便
“将罪推在绍风公主身上,东昭便有了讨伐祁国的借口。”奕子轩仍是看着夜色,淡淡地道。
晏倾君轻笑道“晏玺真要讨伐,借口多的是,不在乎多我一个。”
“你就此离开,太子妃无故失踪。”
“会有人找么会有人关心么”晏倾君仍是笑,她晏倾君也好,“封阮疏”也好,这世上无亲无故,没有人会在意。
“你将罪揽在自己身上,便伤不到奕家半分,也伤不到我半分。”
“那不是正好”晏倾君笑得更欢,“不伤你,又能如我所愿,再好不过了。”
“阿倾。”奕子轩突然转过脸,看着晏倾君,微微皱眉,眸子里闪着不解的暗芒,低问道,“你回东昭,究竟是为了什么”
晏倾君一怔,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奕子轩,你莫不是与其他人一样,以为我是回来报复你们”
狂风渐弱,不过片刻便消失无踪,半点儿风声都无。奕子轩淡淡地看着晏倾君,看不出眸中色,半晌才道“阿倾,我承认,晏珣说得对。我只认识最近四年的你。所以现在的你,我认不出来。”
晏倾君撇开眼,看向无边夜色。
“我认识的阿倾,善良贤淑而安静,偶尔调皮,喜欢出宫玩闹。”奕子轩的眸子里泛起柔光,看着晏倾君,却像看着别处,缓声道,“所以我以为你与我一样,是讨厌身份束缚的。年轻气盛时我对所谓的家族,所谓的身份极为不屑,自负地以为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便能争到手。可是,阿倾后来我才知道,我娶不得你,给不了你幸福。而你一人在宫中的生活,会更为艰难,所以我才会同意晏珣的计划,送你去和亲,想要借机送你出宫。”
“可是中途出了意外,晏珣想要杀我,所以你和他反目”晏倾君笑问。
奕子轩垂下眼睑,并未回答,而是继续道“三月初三,我去皇宫找你,我想带你走可是阿倾,父亲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我身上,若没有我,奕家元气大损。那时我以为,送走你,是对你,对奕家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