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间房,在门口敲了敲。
一位侍女来开了门。“微醺公子”
“我们来看看三公子。”微醺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罢。”
平阳王三个儿子,一个不知道去了哪儿,一个昏迷在床,还有一个倍受宠爱的,便是微醺。他的面子,任谁也要卖。
侍女们只迟疑了一下子,便应声退了下去。
“进去罢。”微醺朝她点点头。“我在外面看着。”
梅非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了进去。
这房间的家具简单大气,墙壁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房内的帐幕用的是藕荷色暗镶金线的云纹织锦,案上置了一把七弦古琴,一柄碧玉如意。容璃和姜红月成婚之后,在王府外另建了宅院。这里,应该是他婚前所住的卧房了。
房内燃了助伤口愈合的沈香,点了一盏灯。适时天色已黑,这盏灯火并不算明亮,倒让整个房间朦胧如梦境。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床帐撩开半幅,系上缎带。
容璃闭着眼。浓密乌黑的睫毛覆盖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时不时颤抖两下。他的上身裹着厚厚的纱布,将呼吸的起伏也掩了下去。
在她的记忆中,三师兄总是清冷的,偶尔会有柔和的笑,这笑意也从未将清冷彻底掩盖。他微笑的时候,柳叶般的长眸会微微地阖起来,遮住里头的光彩。
他总是淡定的,从容不迫的。仿佛无论什么样的事也无法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璃。
不安,甚至有些脆弱。他虽然躺在这里,意识却像漂流在万里之外的海洋,沉沉浮浮,找不到回来的路。
“容师兄。”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坐到他身边的床沿上。
容璃的眼睫动了动,竟然微微地张开了眼。
“容师兄,你醒了”梅非有些惊讶。“我去叫人过来。”
“不”他的声音很轻,手抬了抬,像要拉住她的衣角。
梅非连忙又坐下。“容师兄,感觉好些了么”
容璃微微点头,漆黑的眼瞳盯着她,一瞬不眨。
“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梅非窘迫地低下头。“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我没死了。”
容璃的唇角微微地翘了翘。“我知道。”他朝她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
梅非点点头。容璃的眉心微蹙。
梅非立刻反应了过来。“无辛他也在。我们这段时间都住在平阳王府。”
容璃有些疑惑。“为什么”
梅非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略地讲了讲。“我们打算今晚就离开,临行之前,我想来见你一面,所以”
容璃微点头。“尽快离开。”
“容师兄,”梅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不起。阿隐的事情”
容璃摇了摇头。
“为何不早些”
梅非咬了咬唇。“对不起。”
容璃没有说话,像是在积蓄力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小六他不一样了。”
梅非瞧着他的情,渐渐觉得从前的那个淡定自如的容师兄又回来了。
“师兄,我曾随他一同去天生取剑,确实看到了龙显圣的异象。”她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子。“虽然这么说有些荒诞”
“我信。”
她抬起眼看他。
“我信。”容璃点点头。“我在战场上见过他。”
“容师兄,也许也许这是天意。”也许这样说会叫他难过,但梅非已没有时间磨蹭下去。“我知道你并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为何不”
容璃摇摇头,转过眼来静静地看她。
“我已是骑虎难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虚弱。
梅非觉得自己是个冷心肠的人。容师兄都已经伤成这样,她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平岭联军不是我一个人的。”他闭上眼,似有些乏力。“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不必跟自己的手足兄弟兵刃相见。”
“师兄”梅非的鼻内一酸。“我错了。不该说这些话。你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养伤。”
“还有一件事。”容璃睁开眼。“二师兄可能死了。”
梅非睁大了眼,心跳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怎么会”
容璃转开眼,看向纱帐上扣着的玉蚕。“我们在蕲州的时候遇上,用了箭阵。听探子说,穆澈中了流矢,后来就失了踪迹,多半是已死在战场上了。那场仗我们双方都损失惨重,根本没办法从那么多尸首里找到他的。”
他说得平静,声音却掩不住地颤抖。
“雪卿他也受了不少的伤。如今我们几个师兄弟,在这场战争里死的死,伤的伤。小五,你和莫公子,远远地离开中原,等战事过了再回来。至少至少还能保全你一个。”
梅非呜咽了一声。
“师兄,你放心。我会躲得远远的,但你也一定要活着。”
容璃微微一笑,正似梨花盛放,美景流芳。
“你当师兄的武功是徒有虚名么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那你还伤成这样”梅非抹了抹眼泪。
容璃看着她,并不言语。“别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她朝屋外看了看。
“快走罢。”他阖了眼。“我会拖住父王和母妃。”
梅非推开门,惊动了靠在门外的微醺。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