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柳能成为江南首富,不是没有原因的。最难得的是,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中,他仍不忘广布善心。每每秋冬之际,大开粮食济贫;对自家的佃农更是宽厚,若有天灾降临,不仅不收粮租,还会慷慨解囊周济他们度过难关。现在时局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但二、三十年前战乱留下来的残破仍未完全恢复;君成柳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对人总是宽厚,也因此而得到更多的敬重。在江南,尤其在苏杭一带,人人都称他老菩萨;名流巨贾以能出入君家为荣,甚至那些高官王孙,也愿以友朋相称。
若说君成柳有什么遗憾,便是庞大家业无人传承了君成柳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且个个都拥有精明的商业头脑,但就是没有子嗣。
在五年前,君成柳渐渐将事业的重心移交给大女儿;但表面上看来,仍像他在管事一般。这是个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时代,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时势所逼,女子纵有再好的才气、能力仍是不被认同。君成柳遗憾的是,他必须找一个男人来成为女儿的丈夫,而不能直接将家业传能女儿。大女儿绮罗在幼年时即展现出她聪颖细心的商业天分。当时君成柳立即兴匆匆的请来西席教女儿识字念书,想不到那先生却以看怪物的眼看他,并且深觉受辱,拂袖而去;君成柳才乍然意识到这个时代容不下聪明的女人生存。如果将来他将生意放手给女儿,恐怕来往的客户将会与君家划清界限。后来,还是他偷偷将女儿扮成男孩儿模样,才请得到先生来教书;外人还当男装的绮罗是他的私生子。
如今,二十岁的大女儿君绮罗拥有双重身分,一个是君家大小姐,另一个是君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君非凡。而那个君非凡已带领商旅走了四趟丝路、三趟高丽,出洋到日本一次;带回了不少珍贵的布料与珠宝器皿,更使得君家的布料名扬海外。
面对这种情形,君成柳只能苦笑不已很多商界的朋友都暗示他可以把私生子扶正,深深肯定君非凡即使出身低微仍足以当君家的传人。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说,那个精明果断的小伙子比起他这个老子的生意手腕有过之而无不及才二十岁就光华迫人,再过个十年,只怕江南商业霸王非他莫属。
要是他们知道他们口中护不绝口的君非凡居然是个女子的话,不知会做何感想
绮罗有绝对的能力使君家更显扬,但她总不能一直以男装的身分示人吧如果让她以君非凡的身分接掌家业,那就代表她一辈子得当男人,而不能嫁人生子;若让她恢复女儿身势必得为她找一个丈夫,可是这时代有哪一个男人允许妻子经商即使人赘,他也会要求绝对的权力与拒绝女人干涉。就像他的二女婿,一个不懂经商的书生,努力读书、打算应京赶考的同时仍不允许妻子再干涉商业的事;而二女儿绣捆也就乖乖的专心服侍丈夫,不敢再碰帐册。如今小俩口住在君家的别院,正等着迎接第一个孩子的来临。二女婿脑筋是死了些,但至少有骨气,又疼妻子。不过,这种婚姻相信绮罗不会要
而最近,绮罗又将女扮男装带领一批商旅通过丝路至西夏经商。
君成柳忧心仲仲的坐在书房中,桌上一碗莲子汤已冷了。秋未之际,就有降雪的征兆,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听说,三个月前有一批带着金银与丝绢的商旅在出了长城后就消失无纵;在贺兰山那一带也有人看到一些零散的衣服与尸体传闻有一批杀人不眨眼的黄沙大盗在那一带占地为王。
那一带本是三不管地带,胡汉杂处,又有大宋最忌讳的大敌--辽人。一直以来,各国交战归交战,并不会刻意屠杀平民。可是,战争不息的年代,难免会有一些流民聚集成企图不劳而获的盗匪,朝庭只怕不会轻易干涉。
再想到昨天兵部尚书马大人的密谈会晤,君成柳的心就更沉重了。他当然希望大宋长治久安,不愿看到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生活又被战争破坏。可是,那毕竟是国家的事不是吗他只是一介奉公守法,老实敦厚的商人呀二、三十年来的宽厚待人、乐善好施并不是为了祈求老天赐给他儿子,也不是为了让人感激;而是除了祈愿天下承平之外,更希望他挂心的三个女儿那能有个幸福的归宿。
如果以官方的名义护送商旅出嘉裕关,到底是好或是不好不错,在官方护送下,也讦盗匪不敢猖狂,但是,要是引来辽国的人呢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契丹人是大宋子民的噩梦当然,出了嘉裕关应是西夏的属地,可是,在贺兰山区,也有辽人存在呀虽说大辽的势力范围大多在北方,辽宋之间的剑拔弩张之气氛使得二国均不敢掉以轻心。在马大人的分析下,辽国在大宋西北一带不可能布下什么强势的兵力,也因此,他保证绮罗这一趟会百分之百的安全。况且还有士兵的护卫可是,为什么他老是觉得不安他一向不是个杞人忧天的人,可是
爹,您找我低沉清亮的声音由门口传来;与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他皮肤白皙,气质高贵,美得令女人惭愧不如;那一双英气的浓眉更强调出刚毅强硬的气势,为美丽太过的面孔添了一股刚阳。他这种俊俏白皙,江南到处可见,即使他太美丽了,仍不会让人怀疑他是否为女红妆。谁都知道君非凡是君家将来的继承人,也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大商人。他有着丰富的资历与过人的才能,让人不再在乎他卑微的出生。自他十八岁以后,慕名而有意攀结亲事的大有人在,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名门淑媛,说媒的人几乎要挤破君家大门。这等盛况,谁会想像到这个君非凡--一个如此俊美的男人竟是一个女人
君成柳既骄做又忧愁;五十岁的年纪虽不算风烛残年,但是他却早生华发--令他担心又骄做的,就是这个早过了适婚年龄的大女儿呀
昨日马大人来找我。
来话家常吗他恐怕没有这种时间。君绮罗坐在父亲身边,从佣人手中接过热荼,为父亲倒了一杯香茗。遣退所有人,在茶香袅袅中,隔着烟雾凝视父亲眼中的担忧。一如四年前她第一次坚持要带商旅走丝路,那回父亲急白了头发,但她仍坚持非去不可,最后还是平安归来,而且带回中原所没有的美丽地毯、丝绢、皮毛等,也带回了生平第一次亲手经商所赚来的大笔财富。
最近有一批来路不明的盗匪在贺兰山一带猖獗。所以,马大人希望这一次的西行,能以嫁女儿为屏障,将商旅扮成喜庆队伍避人耳目。一方面可避免引起辽人、盗匪注目,一方面也可确保你们的安全。君成柳仔细叙述马大人的意思。
与辽国长期对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大宋并没有多余的力量与辽人对决;尤其在杨将军仅余一子之后,大宋已无可信赖的将领可以带兵打仗,如今只好联合西夏攻打大辽。此计画尚在未定之天,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太过喧哗而引起大辽的注意;马大人本想暗中派一些江湖高手捎信前去,可是又怕途中遭盗匪抢劫;而派出大宋士兵,又太过招摇,必定会惹人怀疑。最后,马大人与昭平王爷合议,决定宣布以嫁自己女儿云慧公主为幌子,以行暗中传递机密文件之实。当然这不是嫁真的公主,而是派一名武功不弱的江湖女子假扮成新娘子;至于护送的人马,则可名正言顺的遣派禁卫军,这样就不会招人侧目。再加上跟着一批商旅去经商,更不会有人怀疑了。
基本上看来,这计画百无一失,可是原本单纯的丝路之行,却掺入了政治风险,怎么说都不划算;这下子,不仅要防盗匪,更要防辽人,一旦事迹败露,大宋铁不会承认这种事。更可怕的是,机密文件得藏在绮罗身上;因为马大人信任绮罗,而不信任其他人。
是这样吗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