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维良一笑“不若我与大人,同时把自己心头的人选写在手心,再一齐打开,看看猜得一不一样”
赵肃被他这么一打岔调侃,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虽有好友无数,可真正谈得上良师益友,辅弼良佐的,只有眼前的吴维良,每回遇事,多是两人一道分析理出头绪,也亏得他,自己才能更加没有后顾之忧地做那些想做的事情。
二人用毛笔在手心写好,又把手掌虚虚合上,相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些许促狭的笑意。在这种时候玩点小把戏,也不失为舒缓心情的一种方式。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来报,递上拜帖,说沈懋学在外头求见。
吴维良噗嗤一笑“这个状元公惹了祸,怕被张居正报复,就来找您帮他擦屁股了。”
这话说得粗俗,却一针见血。
张居正不杀鸡儆猴,难消心头之火,他虽然认定是赵肃搞的鬼,可没有证据,也不好贸然下手,但可以想见的是,吴中行和沈懋学这几只“小鸡”,是一定会被用来磨刀的。
沈懋学想必是后怕了,这才求上门来。
上折子的时候没先请示老师,出了事情,倒要老师帮忙善后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赵肃淡淡道“去回了,就说我急火攻心,卧病不起,不能见人。”
下人应声去回复,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大人,沈大人不肯走,说要等到您肯见他为止。”
赵肃冷笑一声“那就让他候着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看向吴维良“启善,可公布谜底了罢”
吴维良含笑道“我数一二三,一起摊开掌心如何”
“甚善。”
“一、二、三。”
两人同时把手掌凑到一块。
只见吴维良的掌心上,写着一个“四”字,而赵肃手上,则写了一个“凤”字。
张四维,字子维,号凤磬。
吴维良哈哈大笑“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赵肃也笑“你怎么会想到他头上去的”
“几位阁臣,申时行是站在大人这边的,更何况以他的性格,谨小慎微还来不及,怎么会指使别人去干这种事情。魏学曾性格太过刚正,可以排除。吕调阳是个老学究,自诩清正,也可以排除。许国虽有些圆滑,但毕竟是大人举荐他入阁的,他不会冒着得罪你的危险。王国光受张居正知遇之恩,是他最坚定的追随者之一,不可能恩将仇报。至于陛下,目前新政改革刚刚开始,首辅次辅缺一不可,以陛下的行事,更不可能做出斩断自己左臂右膀的事情来。”
听得吴维良一一分析,甚至怀疑到朱翊钧头上去,赵肃虽知他只是就事论事,可心里难免还是有点不舒服。
吴维良微微一笑“再说陛下是大人的学生,对大人的爱护,不亚于当年先帝对高大人,天下皆知,自是不必多虑。余者,就只有张四维了。”
赵肃笑道“看来张四维对张居正,也不是那么忠诚。”
吴维良摇着扇子,丝毫不觉得在大冷天里有什么违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官场之中,哪里有绝对的忠诚,无非利益罢了。张四维出身山西巨贾世家,对利益二字,必然理解得更加透彻,跟着张居正,是因为之前两人的立场没有太大的矛盾,但现在张居正清丈土地,势必牵涉张家的利益。”
“而大人您主持海禁事宜,让全国商人都涌向沿海口岸,闽浙一带海商由此获利颇丰,所以大人才与他们达成协议,朝廷每年也从他们那里拿了不少好处,可谓皆大欢喜,但这一切却没有山西商人什么事,他们看着眼红,却分不到一杯羹,自然看你不顺眼。”
“与其在别人手下当个附庸,倒不如自己作老大,张四维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待你与张居正两虎相争,两败俱伤之时,内阁里论资排辈,必然就到他张四维了。”
他侃侃而谈,末了见赵肃沉吟不语,好道“大人在想什么”
赵肃眯眼笑了一下,然后悠悠道“我那好友陈伯训,正是山西布政使。”
吴维良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像狐狸。“大人的意思是”
赵肃敛了笑容,淡淡道“清丈土地的过程中,以张家在山西当地的势力,难保会出现什么猫腻。”
吴维良从善如流地接下去“派人去查一查,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赵肃和蔼可亲地笑道“启善,你越来越奸狡了。”
吴维良谦虚“哪里哪里,是近墨者黑。”
主意既定,赵肃马上动笔给陈洙写信,为保险起见,还得吴维良亲自兼程送至山西大同。
吴维良拿着信,殷殷嘱咐“这几日,大人既然告假,尽量少出门为宜,至于如何处置那几人,最好也不要插手,张居正那边,铁定会先对那几人下手,暂时不会动到大人身上的。”
赵肃颔首“你放心,我省得,此去路遥,多加保重。”
送走吴维良,赵肃这才有时间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