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大怒,便待说话,却被一旁的郭朴扯住衣角。
站在后面的徐阶终于慢吞吞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四名内阁大学士联名觐见,陛下也是不见我们的了”
沈秀语气一滞“滕公公说”
他敢对着高拱疾言厉色,是因为高拱根基尚浅,刚入内阁,之前在朝廷也没什么势力,可徐阶不同,人家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沈秀冲谁横,也不敢冲着徐阁老横。这就是看人下菜碟,柿子挑软的捏。
“滕公公沈秀,你的师傅不是黄锦么,怎么变成滕祥了”徐阶眯起眼。
沈秀干巴巴道“元翁恕罪,这也我不清楚,我师傅在御前得咎,被贬去别的地方了,先前陛下确实是说不见的”
“先前,不等于现在,你进去再问一声,说不定陛下就肯见了呢”徐阶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会儿高升了,便不认得我们了”
沈秀讪笑“元翁说笑了,哪能呢,咱家这就进去问问,只是陛下近日身体不爽,心情也不大好,连我师傅都被我们这些小的自然更得谨慎”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徐阶脸色没有转坏,便回身进了内殿禀告。
徐阶拢袖伫立,闭目养,李春芳凑在他耳旁,小声说着什么。
高拱暗哼一声,没有说话。
郭朴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忙又扯扯他的衣服。
不一会儿,沈秀出来了“诸位大人,万岁爷让你们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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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景王府。
软榻上斜坐着个人,情漫不经心,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椅子上的中年人,却是坐立不安的,脸色略显焦躁。
“老师,身体可好些了回头带上一些高丽人参吧,这还是当初严有人送过来的。”
袁炜用帕子捂着嘴巴咳嗽两声“有劳殿下挂记,今儿个内阁的人入宫觐见,我本该跟随,却托病不去,便是为了来这里见您。”
景王皱了皱眉“老师该随他们去的,也好见机行事,免得父皇心血来潮又想让我去藩地,却无人阻止。”
袁炜没回答,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咬咬牙道“殿下,要不咱们收手罢”
景王脸色一变“老师何出此言”
袁炜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吃不好,睡不下,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情,实在不妥,万一东窗事发,那咱们”
“老师”景王打断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旦父皇驾崩,那些人必然会拥戴我那没用的哥哥继位,他又不是皇后嫡子,只不过前头的兄长都死光了,轮到他捡了个大便宜,别说我不服气,只怕这朝中官员,真正服气的也不多”
袁炜蹙眉“严世蕃伏诛,那些人手都被剪除得差不多了,就算现在控制了宫闱,外头还有文武百官,我们等于是在和整个朝廷作对啊,这如何有胜算”
景王哂笑“老师啊,这你可就错了,别人我不知道,一旦我们稳操胜券,徐阶不但不会联合文官围攻我们,反倒还会稳住其他人的。”
袁炜一惊“怎么,难道徐阶和殿下也有盟约”
景王摇首“何须盟约那是你太不了解他了。徐阶这个人,不是那种死脑筋的腐儒,他支持的是大明天子,至于这个宝座是谁来坐,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父皇这几十年来就没怎么管过朝政,如果不是内阁在,这个江山早就垮了。他很清楚,假使我和三哥争起来,最后乱的是朝纲,要知道朝中支持我的人,可也不在少数。所以只要大局已定,不会动摇他的地位,徐阶是很乐意支持新皇的。”
袁炜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仍半信半疑“可是先前他明明透露出支持裕王的意思,连最看重的学生也是裕王府上的侍讲”
“徐阶这个人,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稳。所以稳扎稳打,能隐忍二十年来扳倒严嵩,但他也坏在这个稳字,如果他是于谦那样的人,我才要担心呢”
袁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话到嘴边,看到自己学生的表情,又咽了下去,心想自己早该告病返乡的,怎么说也能有个好下场,现在做的这事,一个不慎,连脑袋也会掉了,可要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念一转,又想到如果事成,自己便可以摆脱现在尴尬的地位,那内阁首辅的位置,也必然非他莫属,届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须再镇日窝窝囊囊,看徐阶的脸色行事
这一来一回,一时疑虑一时心动的,明显让袁炜备受煎熬。
景王见他如坐针毡,便让他先回去歇息“老师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也无须你掺和进来,只要帮我稳住那些站在我们这边的大臣即可,一旦事成,他们就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届时改变朝中舆论,都少不了他们。”
袁炜点点头“殿下放心。”
徐阶领着后头三人踏入内殿,便觉得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宫殿还是那个宫殿,看起来却比往常要空洞阴冷许多。
皇帝靠坐在床上,而身边伺候的人,已经由黄锦换成了滕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