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也不在意,兀自低头吃饭,赵暖几次忍不住想站起来,都被他制止了。
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抹嘴,起身,朝赵谨他们这桌走来,拱手。
“长乐赵肃,表字少雍,见过诸位。”
刚才还在议论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大家都有点错愕外加不好意思,纷纷起身回礼,顺带自我介绍,唯独赵谨坐在位置上没动。
他乡遇故知,陈洙更是欣喜三分“相请不如偶遇,少雍兄坐下共饮几杯如何”
赵肃对这个沉稳敦厚的青年也颇有好感“老师还在等着我呢,在下得先走一步,只能改日再叙,恕罪则个”
他顿了顿,指着赵谨笑道“这是舍弟,自幼顽皮,没少和我闹脾性,还请诸位年兄多多包涵照料了”
众人惊讶。
那边赵谨还在说素不相识,这头赵肃就道明他们的关系,既然是亲兄弟,为何又装作不识
赵谨反应过来,腾地起身,惊怒交加“谁是你弟弟你别蹬鼻子上脸”
赵肃脸色不变,含笑向其他人解释“在下是偏房所出,舍弟则是嫡子,他重嫡庶之分,在外不肯认我,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我身为兄长,却不能弃他不顾,既然他不喜见我,那我就先告退了,诸位,请”
说罢拱了拱手,还亲切包容地看了赵谨一眼,这才洒然离去,留后哗然一片。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赵谨的眼光便多了些不认同和谴责。
明代嫡庶分明,庶子不可能继承爵位或财产,即便是长兄,在弟弟面前低半个头也是常有的事,但如果庶出的儿子有了功名又不一样了,像赵肃,虽然出身不好,但如今他是戴公望的学生,也是赴考的举子,论名声,并不比赵谨差,何况他长了一副温文儒雅,人畜无害的模样,加上刚才一番在情在理的话压下来,众人的天平自然就倒向了他那一边。
陈洙甚至语带谴责“长兄如父,赵兄怎可如此轻慢无礼”
赵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出了酒楼不远,赵暖再也忍不住,狂笑起来。
“真有你的,你没看刚才赵谨那怂样,活像吞了只苍蝇又吐不出来,哎哟,真是大快人心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坏心眼了”
赵肃诡秘一笑“我这招能恶心死他,可比你发火揍人有用多了,多学着点儿。”
回到租的院子里,戴公望已经起榻了,正背着手在院子里看树。
“老师”赵肃唤了一声,上前拜见。
对戴公望,他是打从心底感激,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还指不定怎么样,就算多了那几百年见识又如何,没有根基,没有身份,兴许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正因为这位老师,他从一个寒门庶子的身份,一跃成为名士门生,甚至可以能够参加乡试,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才能够更加了解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人。
“你回来了。”戴公望转身笑道,他中年丧妻丧子,此后身边只有个侍妾,未曾再娶,也没有子嗣,元殊不在身边,他自然而然把赵肃当成唯一的培养对象,倾注无数心血,也幸得赵肃本身悟性好,短短几年时间,便不负所望。
“老师怎的也来福州府了”
“我来访友,也是来看你。顺道告诉你一个消息。”戴公望拈须,慢慢道“京城的朋友来信告诉我,我很快就要被起复,所以今日,也是我们师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赵肃早就知道像戴公望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永远沉寂下去,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老师”
戴公望摆摆手,带着他出了院子,傍晚的余晖透过叶子间隙洒在他们身上,拉下老长的影子。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收你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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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又开始忙起来了,就不说废话了,大家看文吧。
7、第 7 章
这个问题的答案,赵肃也曾想过很多次。
他总不至于自恋到以为是自己的表现在第一眼就打动了对方。
不待他回答,戴公望已道“因为我也是庶子出身。”
赵肃愣了一下,看向老师。
在明代,嫡庶子女不仅在律法规定的财产和爵位继承上,甚至在家里的待遇也大相径庭,在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中,三百零五个人,只有十九个是庶子出身,可见其中差别。
“看到你的时候,我立刻就想到当年的自己,”戴公望拈须回忆“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受尽家中嫡母兄弟的冷眼,直到考中进士,这种境遇才渐渐改变,但后来再读书,却不光是为了争一口气了。”
他忽然顿住,话锋一转“今日便权当是为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罢,此后天南地北,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被他这么一说,赵肃也觉淡淡惆怅,往日戴公望说过的话一一涌上心头,即便他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少年,可这份照顾与爱护,依旧显得十分珍贵。
“谨听老师教诲。”
“嘉靖三十四年,也就是遇见你的前一年,我被罢官,实际上是因为得罪了当朝权相严嵩父子。”
赵肃点点头,这事戴公望曾经略提起过,但当时并没有说得太详细。
“为师有个朋友,与我同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名叫杨继盛。嘉靖三十二年,他上疏弹劾严嵩,历数他十大罪,被投入死牢,当时我与其他同僚努力营救,本以为就算官职保不住,至少还能抢回他一条命,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严嵩将他与其他处决犯人的名单混在一起让圣上勾阅,今上不察,果然把杨继盛也给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