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母亲身体转好,医生批准可以接回家中与他们一起住。那段日子是乔落在美国最舒心最快乐的日子。母亲很喜欢看他们下象棋,乔落那时只好央贺迟陪着下几盘棋,权作给母亲表演。贺迟一点儿也不让着她,每次都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她总为这个生气。而母亲却是越看越高兴,她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让贺迟屠杀。他下起棋来情专注,低垂着浓黑的眼睫一副沉思模样,那个态竟能让乔落在此时清晰地回忆起来。
想得太入,父亲问话都没有听清,乔落回过来问“爸,你说什么”一边笑自己没有出息,思虑太过,竟然在父亲的问话中都听到贺迟的名字。
却见乔父依旧埋着头对着棋局,貌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最近不见贺迟来找你我觉得那是个好孩子,看的出来对你是真心的。”
乔落完完全全愣住,被问得措手不及。
贺迟的存在是父女俩心照不宣的问题,乔落也没有刻意隐瞒与贺迟的交往。她怕万一露陷反而令父亲多想,干脆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对父亲说“我和他在美国时比较熟,当时他帮了我很多忙。”乔父对贺家不可能没有心结,但想到贺迟在妻女境况艰难的情况下施以援手,便毫无怨言了。
于是除了最初说起的那次,父女之间再未提过这个名字。哪怕当时乔落生病,贺迟送来的汤水药品,乔落也没问父亲是如何交接的。所以当贺迟从他们生活中悄然离场的时候,乔落没有想到父亲竟会这样直接地提出来。
乔落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讷讷的。
乔父继续说“我觉得那孩子挺不错的。”
乔落摊开手心仔细地研究掌心上的纹路,含含糊糊地说“嗯,是不错。”
乔父侧头看她“你也这么觉得”
乔落愣住,张口结舌地回问“爸,你,你为什么说这个”
“我在想啊,我做的孽到底什么时候算完我是不是又拖累了我姑娘的幸福小落,你如果真喜欢贺迟,爸爸没有关系的,没有什么比你的幸福快乐更重要了。”
“爸你想太多了,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的事你不喜欢贺迟吗那孩子可是挺优秀的,听说喜欢他的小姑娘可多着呢。”乔父语态轻松却眼犀利地盯着女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哎呀爸,我跟他不是那么回事”乔落回避话题。
“那是怎么回事你生病那次把他急得前前后后地找医生准备药,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怎么样了。我说要不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又说你不想见他怕耽误你养病。他喜欢你,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怎么不答应人家你连他都看不上”
“爸,感情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没有实用。我跟他就是不合适在一起。哎呀,我的事你不要操心了,我自己有数”
“是你们两个不合适还是你们两个的家庭不合适”乔父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复杂中含痛,苍老的眼眸有些湿润,“小落,爸爸很抱歉。竟然两次都是我割断了你的幸福。我真的,很后悔。”
乔落起身圈住爸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忍不住眼中泛泪“没有的事爸你别瞎想我跟顾意冬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早就记不清了至于贺迟更是没谱的事他那个圈子有几个好男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好手好脚的谁要往火坑里跳啊话说回来,不是你我连认都不会认识他,更别说后来了。爸,你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没觉得苦没觉得委屈,我已经很又运气了。我不喜欢他,他跩得二五八万似的,谁喜欢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看他不顺眼”乔落紧紧地攥着拳头才能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心却不能抑制地泛酸,很酸。
一个月匆匆过去,乔落过年长的几斤肉很快瘦了下来,而且减肥的势头凶猛得一发不可收拾。商雨看不过去,正好赶上她生日,宋海药给她大办,她就死活拉着乔落一起出席。
这天的乔落分外疲惫。大同小异的豪华会馆,聚会上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也有不认识的认对她指指点点。
乔落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是勉力维持笑脸希望不要给寿星的宴会添堵。
钟远那个玩家毫不意外地在座,几次看着乔落欲言又止,都被乔落远远避开。
宋海准备了极其精致奢华的礼物,众人惊呼赞叹,商雨却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微笑。
有人要,给不起。有人给,要不起。
谁更伤心
感情,真的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啊
乔落烦躁,在桌子上抽出一根烟走到露台上点燃,深吸一口看向夜空。
似乎很久前也有一日,她也是这样吐着烟圈望着夜空。那个时候,贺迟在她的身边。
当时的她在想些什么她似乎想着要抓住最后一点放纵的时间回到她的白马王子身边,不顾一切几近痴狂。贺迟气得发疯一个人跑到非洲援建,待了三个月心情平静之后才回来见她。
她彼时似乎一直很镇定,因为她知道,贺迟是会回来的。
他回来见她的那一天下午,贺迟抽了一整包烟,他们最后只是在她家楼下沉默地看星空。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一天的夜空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可是两个人却都坚持着仰望夜幕。现在想想,贺迟是在强自克制吧,因为马上要送她去顾意冬那里。
想到这里乔落觉得很心痛,每次多想起一些点滴,她都要这样心痛一下。迟,迟为什么你那么好却又那么傻
她记得那一天他最后的目光,深沉得让她不安,最后他转头道“说对不起。”
“对不起。”乔落在心中喃喃,“对不起”她对着今夜星光灿烂的夜空吐出一个破碎的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