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枝快枯萎的花吧但你看你这张脸这么黑,这么长跟花哪沾边啊还有你这眉毛,我就从没见你舒展开爸我妈可给我讲过,说你年轻的时候那英俊逼人的那所向披靡的那正义凛然的那浩然正气的”贺夕边说边比画。
贺镇凯一听到这儿,立刻明白了,掐女儿的鼻子“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说刚才是不是偷听我们谈话了”
贺夕的脸有点尴尬,随即又笑“那怎么能叫偷听呢那是关心爸,既然你这么英明武我也瞒不了你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爸,其实你姑娘我从小就喜欢意冬哥,我这辈子是非他不嫁了你瞧着办吧,难道你就不觉得他比同龄的孩子都帅都沉稳都有气质么”
贺镇凯一怔,他这时才忽然想起原来就听妻子说过,说这丫头从小特别喜欢顾意冬,每次顾意冬来家里玩她都特别高兴。后来高中拼命学习他还挺纳闷,妻子当时的解释是因为顾意冬交了个小女朋友,那女孩又漂亮学习又好,这丫头终于受刺激了,也闷头开始发奋学习,发誓不能被比下去。他当时只当小孩儿玩闹没当回事,没想到竟被女儿这么直接的提出来,他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哼,我觉得咱们家贺子就比他强”
贺夕翻个白眼“对对对你儿子当然最好那顾意冬第二好也很不赖吧”贺夕坐直身体,郑重地说,“爸,人都说贤人皆有怜才之心,你瞅着他这么仪表堂堂温润如玉的样儿你就不怜惜而且你看他年纪轻轻遭逢这么大打击,顾姨现在又瘫痪在床,你就没点儿恻隐之心而且,爸,最主要的是,你问问你的心,你想干什么爸你知道哥为什么那么青云直上的路看都不看一眼坚持不要从政么他跟我说人活一世,求的是个快活自在,让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快乐。而一旦进了官场,不管你原来有多么澄澈的赤子之心、伟大抱负,活到最后的人都已经身不由己面目全非,连自己在哪里都找不到更遑论快乐或者让周围的人快乐这样谨小慎微蒙昧混沌的人生,就是飞黄腾达了,有权有势了,可,心没了,那过着有什么意思爸,你告诉我也告诉哥,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你年轻时候的理想抱负,你还愿意为信仰和正义奋斗”
“爸,你一直在女儿心中都跟天似的,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就当帮帮你姑娘了,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爸爸你答应吧伟大的爸爸万能的爸爸你不答应我就不吃饭了求求你了求求爸爸了”
贺镇凯久久地坐在那里,有多久不曾这样情绪激动几乎失控,他觉得自己心脏鼓动如雷。
他们忽然想起他年轻入官场的时候正赶上改革开放,那时的变化真的是日新月异。那时自己的激情和抱负,那时自己的拼劲与干劲,当年他觉得如此荣幸和光荣可以参与到这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翻天覆地的改革中,他的理想啊他竟然觉得眼眶有点发胀,这、这女儿还在跟前成何体统
良久,他慨叹释然地笑了“这个死丫头,说,是不是你哥教的”那笑容却有着欣慰和骄傲。
“哎呀那必须也有我的功劳啊”贺夕眨眨眼圈住贺镇凯的脖子,“爸,你这是同意帮意冬了”
“唉,想起当年的日子还真是挺感慨其实,我真的很欣赏老顾,我相信老乔也一样。只不过,他并不适合”
“好啦好啦,这上了岁数的人吧,就愿意动不动乱感慨爸你就说你是不是同意了”
“对同意了”贺镇凯话声落地也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拨云见日一般。
贺夕欢呼着蹦起来,她并不知道,让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大的原因其实是那个渔翁得利的位子。
可是父亲同样并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心目中单纯可爱的女儿找过顾意冬,她说“意冬哥,如果我爸拒绝你,而我能说服我爸,你跟我结婚,好不好”
他还不知道的是他的儿女在这段对话之前在电话里进行过另一场对话。
“哥,你说爸的软肋在哪里我求他有用么或者意冬哥求他有用么”
“但凡上位者都具有一定的非凡才能,这让他们骄傲甚至自负。但凡久在位上者,习惯发号施令,这让他们顽固甚至使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论你们说得多好听多动人,就凭你们是晚辈是孩子,他就不会让自己被你们说服。”
“那就没辙了那怎么办啊,哥,你倒是说啊”
“也许,为了显示自己的胸襟涵养,他会意思意思在一些微末小事上让步,但,这次涉及根本利益恐怕很难。但如果”
“如果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小夕,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让爸担多大风险还是你为了针对乔家什么都不顾了”
“哥,你说什么呢乔家上位你以为咱家就好过了乔家那个死丫头从此就踩着你鼻子做人,你开心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还说是最好的兄弟呢你不是一直标榜自己多正直义气吗”
“我是。所以我可以自己为他两肋插刀,但我不能因为这个要求爸爸为他承担风险。”
“哥,你到底行不行啊你要相信爸的判断能力。我就不信爸会斗不过那个老狐狸这回钟家和那些自我标榜的正义之士都站在咱们这边,况且如果赢了呢那咱爸不就是最有希望升的实在不行就先捅到报社。而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意冬哥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意冬哥肯定垮了”
“如果能用他自己说服自己,我想那会有很大胜算。既不冒犯他的骄傲自傲,又能歌颂他的英雄情怀,还能彰显出他自省的胸襟其实这中间的利弊他比咱们清楚多了,根本不用你来提。只要让他跨过这个坎就成。你就把你拍马屁的功夫都使出来,我想爸可能会很乐意这么做。”
彼时,顾意冬是个纯粹的孩子,聪慧正直,像一株挺拔清俊的翠竹,傲然立于泛着薄雾的清晨。
贺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他没有顾修启那样端方儒雅的父亲,也没有那般和睦温馨的家庭,在他眼中,世界从来要复杂得多。
他未曾心安理得地享受过所谓父亲的威严和所谓母亲的慈爱,他一直是个反骨的孩子,折腾。
从他开始懂事他就在观察,他想知道那所谓的真相。最后,他失望,他离开。
他无法指控父亲的薄情母亲的薄命,他惊觉自己竟然理解父亲所谓的苦衷。他很失望。对这世间,对父亲,对自己。
他离开得很坚决,逃似的。
父亲在他后面骂这个冷酷的死孩子
不,爸,冷酷的不是我。
我是想保留一点温度。
他羡慕顾意冬,那人从内到外都似一缕春风,柔和、明亮、没有阴影,眉目间如此澄澈安然。
可是顾意冬也羡慕贺迟,羡慕他的狂放、肆意和反叛,他总觉得那个男子似乎随意间就总是活得比他人多几分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