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落再次搬家。
她跟原来的房东哀求了很久很久才拿回了一半的押金。这次的房子只有8平米,还是在阁楼上。她没有时间顾这些,她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总算凑足了母亲做切开引流的费用。
那时是冬天,晚上阁楼的温度堪堪到达六度,为了省电费,乔落不敢开暖气,她瑟缩着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盖在身上却仍然发抖。
但当看到做完手术精好了很多的母亲时,这一切苦累都有了回报。
她高兴地亲吻母亲的脸“妈,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可以熬过去的”
可是两份餐馆的工作远远不能负担高昂的住院费用,她甚至买不起下礼拜的抗菌药物。
她孑然地站在病房门外,看着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母亲,慢慢攥紧拳头。
她走了很久的路到达一个狭窄湿暗的巷弄,找到一个浑身刺青的男人,她说“我要卖肾。”
讽刺的是她的肾换不了母亲的,连卖也卖不出去,三天后那人跟她说“你必须长到五十千克以上,我们认为你的身体机能不够健康,你补好了再来。”乔落骂了一声娘狠狠地将电话摔出去,这些话她联系医院有偿捐肾的时候早就听过一遍了她去哪里弄食物把自己补出十斤肉来她没有钱她也没有时间等待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贺夕发给她的邮件。照片里的订婚仪式隆重华丽,到处是她熟悉的尊贵面孔,英俊的男主搂着娇美的女主深情拥吻。
乔落真的承受不住了,她很想倒下,但是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崩溃的角落。
元月十九日,是她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长寿面,她在病床前握着妈妈的手听妈妈为自己轻轻地哼着生日歌,她二十一岁了。
“落落,生日快乐,对不起,妈妈累你受苦了”
她笑着跟妈妈说“妈,我很好,你要专心养病。”紧咬的牙龈却尝到血腥味道。
母亲的身体开始浮肿,医院说必须要再动一次手术。
她又找了一份工作。
墨西哥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我们这里可是要招待先生们的
乔落笑笑,撩起头发我可以。
终于攒下一点点钱,可是她再也吃不进去饭,哪怕一点点流食都刺激得她的胃部强烈收缩,每每像是要将胆汁都呕出来才罢休。
不知是第几日当她强颜欢笑地从医院出来时,晕倒在大门口。
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贺迟。
贺迟惊痛地看着她“乔落,你怎么瘦成这样”乔落扭过脸去,她真的不想看到任何跟过去相关的人和物,尤其是顾意冬最好的朋友。
她躺在温暖的病房里,这样久违的干燥柔软的被褥,只想一睡不醒。
再也不要醒来。
可她仍是醒来了,胃部的刺痛让她身体痉挛。
“落落,听话,吃一点东西。”
她很努力地在吞了,可是她的肠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拒绝吸收任何食物。
贺迟每天守在她的病床前,关切并且焦急。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乔落,坚强起来乔落,不要放弃,乔落,要活下去
以前,无论她多沮丧的时候,只要听到贺迟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她都会一个高儿蹦起来,特别的斗志昂扬。
可是,这一次连贺迟的声音都失灵了。
她不想再睁开眼睛,可是她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父亲的脸,顾意冬的脸,贺夕的脸,母亲的脸
乔落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清楚,整个人像是活在云彩里,飘飘忽忽的。
她只记得有一次她被换了衣服推着往手术室里去,她有些茫然,看向一旁憔悴的贺迟,他低声说“是胃穿孔不要怕,睡一觉就过去了。落,振作起来吧”
哦,原来是胃穿孔啊她这样想着又睡了过去。
她恍恍惚惚间好像听见贺迟在大喊大叫,她想告诉他闭嘴,美国佬不喜欢牛津腔的英语。她还听见医生反复说一个词“抑郁症。”她当时觉得没有更好笑的事了,她是谁开朗热情一帆风顺落落大方的乔落啊,她会抑郁不可能啊
最后,贺迟找人去了儿童福利院,他让孩子们写了很多很多鼓励的话。这些先天不足的孩子们用他们歪歪扭扭的字体或写或画表达对他们落落天使的思念和信任,那么真挚。厚厚的一个大信封,沉甸甸的压在乔落心上。
那是乔落第一次看见贺迟流眼泪,他握着她粗糙的、骨瘦如柴的手,哑声说“落落,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你甘心么啊乔落,你甘心就这么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