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皮肉被割开一道口子,肩上果然火辣辣。师父的掌敷在伤口上,一股热劲送入她体内,轮转一圈又往外挣出。伤口像被人剥开撕扯,她额上冒汗,疼痛难挡。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逼迫自己想些别的事,却不料又有那股苦涩药味钻出来。
“连送。你的毒没有解药。我骗了你师父”
背上窜出股冷汗,她乱了心,四肢止不住发颤。
“送儿,专心。”
今日朗推掌,将连送微躬的身子推直。
她呐呐说“师父,没用的。”
“专心。”他警告。
体内,东风西风狂卷而肆,谁都压不倒谁,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狂风吹散。口中有了腥甜之意,她咬牙一压再压。已压到极处,忽然后背一松,冲力使她向前栽倒。她扶着床沿,猛见一口鲜血喷在她手边。
“师父”她惊痛扑到今日朗身边。他脸色苍白,额上汗涔涔的,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凝视自己掌心,全然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连送见他掌心一处刀口,这才知道师父是为她以身引蛊。
她又庆幸又心痛。幸好没有成功。
今日朗不甘心,自出生以来,他从未在任何事上失败。偏这件最不能败的事,他却无可奈何了,怎么甘心他推她肩膀又要再试。
她抓他的手,抓不住,用尽力气把他半个手臂缠在怀中,仍是缠不住。最后只得抱着,用整个身子去抱着,几近哀求道“师父你别试了,没用的,没用的”
宽大僵硬的身躯逐渐在怀中平静,她感受到他胸口剧烈起伏,重重的呼吸变得迟缓。仰面看他,无论何时都光彩照人的昳丽男子,脸上竟有了颓然之色。他这色比他身上的伤还要让她痛心。她用指尖为他抹去唇上鲜血,拉起中衣的袖子为他擦去额头的汗。
此刻,他们不是师徒。
他是她失意的夫君,她是他善解人意的妻子。冷漠寒凉的世事包围,她是他唯一慰藉。
眼含痛楚他把她拥入怀中。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
门外却有破裂之声响起,狠狠劈开他们。
今日朗猛然回头,目光冷冽。门外的弟子端着颤抖的托盘惊恐万分。
连送欲抓住今日朗衣袖,但他身形迅疾,待她伸出手时,他已提着剑走至门外。她跳下床追了几步方意识到自己衣服半褪着,整个肩膀露在外面。她慌着手边拢衣衫边奔出门外。
隐秘之事被人撞破,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恼羞成怒。但师父宽和自制,绝不会轻易伤人性命,所以,在她闪身挡在那名偷窥的弟子面前时,她不能相信眼前寒意逼人的狠戾男子会是她的师父。
“让开。”他面无表情,薄唇轻启。
言语仿佛也能杀人,那名弟子像被刺了几刀,连滚带爬地后退,却又虚软无力爬不了多远,哀叫着“别杀我”
那弟子连送认识,是袁沧州门下,徐铉的师弟,名唤孙九,平时胆小怕事,但心地不坏。
“师父别杀他,”连送死死握着他的剑,“他是无心的”
“不管有心无心,他看见了,就必须死。”他捏她腕上麻穴,目光冷冷瞥向孙九。
“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掌门,求你放过我。我立刻下山”孙九跪地求饶,额头磕出血。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趁连送腕上吃痛,他拿开她的手,向孙九步步逼进。
“师父”连送顾不得疼,扑过身去抱住他的腰,带了哭腔道,“你不是最痛恨杀戮吗,难道你要为我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吗”
剑在半空迟疑。正准备挥臂挡剑的孙九吓得面无人色。
见唤回他一丝理智,她对地上的孙九大叫“还不快走”
孙九三魂七魄已离体,花了好些力气才聚回来,他正抬腿往外冲,今日朗鬼魅的声音再度杀向他。
“慢着。”他道,语气依旧冰冷。
孙九原地扑通跪下。
“师父”连送观察他色。
他面色已平静,不愠不怒说道“若留下他,后患无穷。”
“可他也有父母亲人。”连送记得这位孙九师兄是家中独子,凡有下山探亲的机会,他必定回去。
他不发话。孙九瑟瑟抖着不敢妄动。她固执挡在他身前。
擦干她面上泪水,他叹息道“师父怎舍拂了你意,但只有这一次。”他望向孙九,眼中寒光重聚“你留在玄宗门内,不得擅自离开。若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第一个拿你开刀。”
“弟子绝不敢弟子遵命”孙九重重磕几个头,额上青紫。
今日朗却还不放他走“你这样慌张从我这里出去,旁人怎可能看不出蹊跷。稍静片刻,心定了再走。”
“是是”孙九喏喏答应。又是抚胸,又是大喘,直至自己探脉觉着平稳些了才起步离开。走之前,朝连送投去感激一眼。
连送像以往一样将院门关上,只是上华院的门比朗风院的门更重了些。
终于只剩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