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院墙关不住门庭内的凄哭声,大堂内花花绿绿的姨娘们丫鬟们穿着素净,或端坐交椅,或抱头痛哭,或面壁而泣,纷纷携了帕子遮眼,而她除了面色不忍,横生忧郁,心底竟然生不出一丝绞心的难过,生不出一滴感动的痛心的眼泪。当她姗姗的步子进了大堂进了里屋,越过狭窄透气的人道,越过高低不平形形色色的肩膀,她愣愣的眼睛直直盯着床榻上白发苍苍的老人,盯着跪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她脑海里竟然崩出这样一句话曾经的这一幕多么熟悉
“怎么不多睡会儿”
耳畔低沉温柔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不适应地“噢”了一声,把袍子递了过去“我怕你凉着。”
冯梓钧色伤感,接过后没有立即披挂在身,却是爱惜地扶着她胳膊,说道“你身子需要修养,这里不是你该久呆的地方,你回园子去吧”
她又是傻傻地“噢”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人丛里赫然跳出一句恼羞成怒的沙哑之音“余宛静,你不准走”
屋子里,陷入悲痛的一双双伤心眼顿如一支支利箭呼啸射了过来。
眼睛红肿的冯槿芝仿佛小说里的吸血鬼,张嘴獠牙,肝胆欲碎,似乎这次不撕了她死不罢休。
空馀满地梨花雪7
肃杀与悲伤交织的氛围里,冯梓钧瞬间挺身在前,护宛静在后,而旁观心态的张澤霖更是及时出手挡下妻子,横眉冷对道“奶奶还在昏睡,你这是闹什么”
堂兄心护余宛静倒也合情合理,瞧丈夫对宛静紧张甚微,按捺不住关心,对自己冷言冷语,冷落闺房,冯槿芝心里的不快恼恨不免又增了八九分,甩开丈夫的手,声泪错杂,对宛静叫嚷“奶奶身体一向安好,昨晚去了趟沁园,今天便不省人事,余宛静,当作冯家人的面,你说,你到底跟奶奶说过什么”
起初是想杀她以绝后患,现在又要想方设法把她逼出冯家,冯槿芝心里容不下她,眼睛更是揉不进沙子,宛静亦不想如往常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她冷静应对的话未出,冯梓钧倒厉声斥道“大夫说,奶奶是情绪激动,心脏病发,与宛静何干她现在有孕在身,你别无理取闹,惊了老少”
“有孕”冯槿芝仰天冷笑,眼泪如流水般直往外涌“哥,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她恨你,恨冯家,怎会愿意跟你生孩子别人不了解,我还不懂,若她真怀了你的孩子,她早偷偷摸摸拿掉了。她现在肚子里装的是野种,是她跟”
跟澤霖
跟她丈夫
她怒火扭曲的面孔突然怔住,疯狂的狂吼仓皇嘎然而止,复杂的眼看了一眼静如止水的宛静又瞥了一眼隐忍愤慨的堂哥又回眸望了望拉紧自己却凝望宛静的澤霖,两耳霎那间失聪,脑袋眩晕空白。周遭济济一堂的瞳孔仿佛寺庙里灵蛮菩萨的化身,纷纷嘲笑她的愚昧无知。堂哥不介意且瞒着她且纵容余宛静跟她丈夫偷情,她随时随地被丈夫冷落被丈夫置之不理,即使亲热亦是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现在,她亲密的嫂子,她最好的朋友,竟然怀着他丈夫的孩子,竟然光明正大地不容置疑地宣称那是冯家的血脉,竟然这里只有她大呼小叫只有她一人清醒,她活像舞台上跳来跳去的小丑,作践自己逗人开心的小丑,想笑笑不出来,笑哭哭不出来,想倒在丈夫的怀里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也许碍于她是冯家大小姐才对她时不时调戏,也许对她调戏的时候他面容上还挂着一股股冷笑嗤笑,他会让余宛静怀他的骨肉,决不会让她也享受同样的待遇,他会给她下药,会让她流产,会让她她混乱不清的脑经左边似乎被余宛静扯拽,右边被张澤霖拉紧,再被傻傻的堂哥拨拿弹唱,俨然断裂般疼痛,最后忍耐不住,两手去抓疼痛的头皮,想把那令人作呕的事情捞出来,却如同竹篮打水,什么都是镜花水月的无奈。她惨烈地惊呼一声,终不幸晕倒在地。
宛静瞧着众姨妈惊呼蜂拥而上的一幕,冷漠平静的心像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骤然疼痛地淌出血来,她毛孔冷缩,面如白蜡,低声跟冯梓钧说了句“我先回去”便往外走。
冯梓钧见她心不宁,以为被槿芝的狂野举动惊吓坏了,跟出院子,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体贴唤道“宛静”
“我没事,你不用陪我。”她七绕八绕摆脱掉他手,可迈出的步子分明踉跄不稳。
他匆忙搀扶住她肩,恐她听了堂妹的话心有他想,不由劝慰道“槿芝是被奶奶的病吓得失去心智,你莫跟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