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应允,并无大惊小怪,俨然明白其中的过程程序,接过对方递过的单药,礼貌道了声“谢谢”
瞧她扫了一眼药单,嘴角不自觉蠕动默念着英文,男医生好问道“小姐,你信我”似乎看出了她面露的不解,他微微一笑,随即解释道“国内,像我这个年纪的男医生替女人看病,没有资历,很容易被人误解。”
她理解一笑,间接回他道“国内,像我这个模样的女病人敢找男医生看病,敢说自己怀孕,是不是不太容易被人接受”
不冷不热地亲近之语令男医生轻轻一笑。
前脚跨出门口的她似乎遗忘了什么,对他回眸笑道“重点不是我信不信你,是你信不信自己”
男医生轻松耸耸肩,仿佛听君一言,已释然于心。
检验结果出来,她自然看得清楚明白,虽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来的医院,可瞧那白色纸张上清晰的黑体宋体“阴性”,身子仍是禁不住猛然一颤,没有回头再去找医生解读,她呆坐在医院草坪上颇有西洋韵味的黄色排椅,怔怔的眸子直直盯着满地的枯萎,陷入了空前绝后的迷茫沉思。
当那映入眸子的枯萎之色添加了死亡的黑悲哀的灰,那灰色里又夹着显赫的金黄,她不由抬起下颚望了一眼,不由下意识地惊慌起身,那沉寂的面容顿时荡起片片惊愕涟漪,显然想隐瞒身分装出莫不相识已是不经意露了底,惟有淡淡一笑,强装讶异“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啊,他怎么在这儿他不过是听昔日的同学说应医院院长之邀回了定州,所以趁今日巡视完生意刻意前来探望,他不过是站在透明的玻璃窗镜前瞭望冬景,所以无意间注意到了寥寥无迹里的一支清雅独秀,隔着百米之距,他仍是一眼认出了只能梦里想念的她。
谭世棠儒雅的面孔竭力压抑内心波澜起伏的不平,没回她话却关切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定州有没有回家怎么来了医院怎么穿了套下人衣裳是不是冯梓钧又欺负你了”
面对应接不暇的问话,她只能笑着摇头否认“没有,表哥,我正打算回去。”
她断然想不到这种境况下会偶遇谭世棠,也断然明白这段理不清头绪的时间内不能被冯梓钧发现了踪迹,定州城内最隐蔽的地方莫过于最危险的谭家
一道乘车回家的路上,为逼嫌疑,她补了句多余的解释之语“我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想回来待段时间,不见任何人。你莫要跟谁说我人在谭家,也莫要跟姨丈姨妈彦卿叔他们提我,我不想他们担心”
知道张澤霖和冯梓钧在满世界找她,他当然不能泄露她一丝消息,给人可乘之机,他表情严肃,点头应道“好,我不说。我在东郊置办了套宅子,爹目前还不知道,要不,你先去那里住一阵子。”
她又是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住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晓园里住得最自在舒服。”
这一肺腑之言宛若初冬里的徐徐春风,瞬间给了他勃勃生机的希望,他终于开怀地笑了。
断肠日落千山暮32
宛静低头紧随谭世棠进了谭家院落。两人重温一遍儿时溜走溜回的路线,游走过一色的水磨群墙斜穿方厦圆亭,前者查勘引路,后者蹑手蹑脚,安全回了青色缭绕的晓园,不忘胜利的对视一笑。
这俨然又勾起了谭世棠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她咯咯笑声能从云烟巷飘回晓园,她如春桃的笑靥随耳鬓的青丝散着洁静雅然,而每每从外面回来她不忘提醒他去厨房拿过两块桂花糕点清除唇齿间臭豆腐的痕迹。瞧她不过走了几步已满脸疲态,额头汗珠淋漓,他柔声道“你先进屋休息,我去去就来。”
她心慌意及拉住他即将离开的胳膊,提示他“表哥,莫要跟任何人说,我回来了。”
余光瞥了一眼那久违的葱葱玉指再次无防备地接近自己,他倍感信任,点头安慰道“我知道。”
她莞尔而笑,冲他眨了眨灵动调皮的眼睛。
是的,不论她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是走到最北的顺德还是远离许昌的南洋,她自始自终都是古灵精怪一如往日的宛静,惹他怜惹他疼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