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卓扬倒没有躲闪,而是面带得体微笑,轻巧挽住了爸爸的胳膊。走到严予行身边时,他又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亲切挽过哥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走过红毯。
严耀钦与大儿子都选择了黑色礼服,颈项上系着缎面领结。严予行西装外套的翻领周围滚了圈银线,衬衫前襟压出几排整齐的塔克褶,显得年轻活泼些,而严耀钦是传统的两扣三件套,看起来更加稳重。他们父子二人都是肩背宽厚,腰身挺拔,走在一处虎虎生风,颇像两名战场之上载誉归来的英俊骑士。
走在当中的卓扬穿着一件复古立领衬衫,外加修身的亮灰色马甲。银质袖扣与前襟上的扣子都雕琢着相同的典雅纹样。这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看似随意,细节处却毫不马虎。领口上方,五官被灯光凸显得精致而立体,一颦一笑间,倒有几分难得的高贵气度。
酒店大门两侧,是一块块镜面拼接而成的玻璃幕墙,所有景象映照其间,又被反射得精彩纷呈。
卓扬默默望向镜中的自己,以及身边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个男人,这画面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在电视机上第一次看到严耀钦与儿子们去观看棒球比赛的情景。
如今依旧是父子三个,依旧完美得羡煞旁人,自己明明站在这里,这里却依旧没有卓扬
严家父子一步入大厅,就被各路寒暄的人马给团团围住了。严予行即刻被几个年纪相仿的朋友拉了去,严耀钦知道卓扬不喜欢应酬,俯身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阿扬,你先去吃点东西,爸爸和朋友打声招呼,随后就来。”
这倒正合了卓扬心意,他温和地点点头,独自走到人群外,从侍者手中接过杯香槟,一边悠闲独饮,一边细细扫视过满场花花绿绿的身影,搜寻着自己要等的人。
很偶然地,他发现到另外一个与当下气氛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
那人悄无声息,影子样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目光痴痴望向大厅中一名高大而活跃的卷发男人,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睛却是笑着的,那色仿佛是一位艺术家正在欣赏自己创造出的完美作品,无限的惬意与满足。
与之恰恰相反,那名被注视的男人十分醒目,在周遭人群衬托下,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他晃荡着满头气活现的卷毛,挂着大喇喇的笑容径直走向刚刚出现的严耀钦,两人互相大力拍打下肩膀,彼此“严先生”、“雷堂主”地称呼着,看起来不算亲近,却很融洽。
卓扬微微眯起大眼睛,遥遥想起前些时候在祭渔岛海滩上看到的一幕。没错,就是那两个男人,他们默契地用细沙堆砌城堡,在夕阳底下追逐打闹,小孩子般嬉笑得没心没肺,那一刻天地间再没有别人,再没有烦恼。
片刻之后,卫生间内,卓扬再次巧遇了那个异常沉默的影子。他站在盥洗台前,正用消毒纸巾一下下擦拭着手指,每个细小甲缝都不漏掉。卓扬只装作没看见,偷偷咬弄着下唇琢磨,以这人的怪异行为推断,他一定是个相当严重的洁癖患者,或许还有些强迫症。
洁癖病患出门的时候,被某个内急奔进来的冒失鬼迎面撞了一下肩,手腕磕在门把上,咔哒一声脆响。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摔落到了地上,是一块手表,看起来价值不菲。怪的是,对方并没有立刻俯身捡起,而是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低头定定看着地面,脸上现出不易察觉的纠结与无助。
卓扬从旁经过,心里暗暗好笑,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吗难道这样看着,表就会自动飞回手上猛然间想到,对啦,这人有严重的洁癖,那块表掉在卫生间的地面上,一定让他难以忍受吧
想到这,卓扬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试探着询问“需要帮忙吗,先生”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又重新望向地面,一言不发,像是和那块表闹别扭似的。
卓扬眨巴着大眼睛揣摩了一番对方心思,打定主意,将手表捡了起来,取出纸巾里里外外擦拭好几遍,又用干净纸巾严实包裹好,递了过去。那人并没伸手来接,而是将外套口袋拉开一点缝隙,低头站在那,卓扬马上会意地将手表小心塞了进去。
这一系列动作全部完成,那人如释重负地呼出口长气,幽幽盯了卓扬一眼,终于开口说道“你是严先生小儿子吧你好,我叫丁冉。”
这名字倒耳熟,原来他就是东区同生会龙头老大丁爷家的公子。卓扬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稳稳背在身后,保持着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安全距离,笑眯眯回答“你好,我叫严予思。”
二人间隔开一米宽,边说话边走回大厅。那个被称作雷堂主的帅气卷毛不知从哪里霍地窜了出来,风风火火冲到丁冉面前,急吼吼嚷道“陛下,跑哪去啦,老半天看不到人影,我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错误,惹得你去磨刀了呢”
丁冉有些嫌弃地白了卷毛一眼,似乎对他的小题大做很不满意,连声客套话都没有,就丢下卓扬径直走开了。那只卷毛丝毫不以为意,屁颠颠跟在身后,犹自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什么,笑得欢脱。
卓扬觉得这两人都十足有趣。一个背后无限柔情,当面却爱理不理,一个对外威风凛凛,转头就低三下四。
严予行从旁边经过,稀地拍了拍弟弟肩膀“咦,那不是丁少吗你竟能跟他聊上话那家伙性子怪得很,我与他一年到头能碰见个十回八回,却从没见他有过笑的表情。”
听了哥哥的话,卓扬轻抿嘴角,并不反驳。在他看来,那个叫丁冉的人不是不会笑,而是只对某个特定的人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