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们俩在外面低声的交谈。
“你这样走开公司怎样,老大可有动作”
“放心,一切都好。”
“他病成这样”
苏见低低叹息了一声。
我倒在床上死死咬着被单,怔怔流下泪来。
我脑海中一直回荡,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对他纠缠不休,是我同他吵架,是我讲话气他,是我害他受冻生病,他已明确拒绝了我,我还有什么颜面死乞白赖地要见他。
两天后,我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家卓在伦敦住了近一个月。
回国后,我无数次拨打那个电话,可是一直关机。
我白天上班在公司做打杂助理,晚上在家写毕业论文,夜夜累得倒头就睡,用尽全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教授惊讶于我的思维活跃,看着我交上去的设计草图,一向严肃到不苟言笑的脸庞也带了微微赞赏“江意映,你是我近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但是”他话锋一转,直接地道“你知道,永远不会有建筑商用你作品。”
我已是意料之中,所以讨巧地答“所以我只用来做毕业作品不是吗”
那个知名的室内设计界大师望着我,然后说“聪明的年轻人。”
我一边飞快地记下他给我的修改意见,一边答“谢谢教授。”
走出学院大楼,冬雨下得淅沥,一向热闹的校园此刻也有些萧瑟,我脑中依然回味着教授的话,毕业设计图我选了难度极大的一座欧式别墅,万尺大宅,凭栏海景,设计重点是人与自然交融乐趣,为了充分将室外海景与室内溶为一体,仅仅一个大厅的设计,我花费无数时间构造室内景观视角和取景,反复修改室内比例关系,力图每一个视野看出去都是别致风景,我希望房子能有温馨家庭的感觉,因此细节设计上充满了古拙的童趣,看似不拘一格的家具组合,其实考究完美到了极致。
我知道,这般大胆新的设计所需材料昂贵不菲,如若用作商业设计,造价评估永远不会通过。
但这丝毫不能妨碍我的不顾一切但求麻痹自己的刻苦工作,我连续熬夜,长期对着电脑作图,两眼经常昏花一片。疲乏到尽处,下午倒在沙发上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似乎是老天垂怜,我竟然梦到他,梦中的他眉目清冷,穿一件白衬衣,是我熟悉的样子,我不知为何与他赌气,冷着脸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深深望我,我恼怒转身要走,他似是着急,往前几步欲追上前,却力不从心身子一晃,忽然就抚胸皱眉在我面前缓缓倒了下去家卓我恐慌地喊他名字,骤然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眼角犹有泪痕。
我坐在客厅思忖良久,还是拿起电话,我打家卓电话,仍然是关机,我拨电话去劳通银行总裁室。
秘书部接线小姐非常客气“副总不在公司。”
“请问他何时会回来”我试探着问。
“小姐,请问你找劳先生有何事”秘书耐心地询问,口气却隐隐带了戒备“可有预约”
我急中生智说“我找苏见先生。”
“苏先生啊”她迟疑了一秒。
我马上接着说“我姓江,请您转告苏先生我有事找他。”
我很幸运,一会儿有人接起了电话“我是苏见。”
我鼻头酸楚“苏先生。”
“是我。”他温和地答。
我千头万绪,一时不知如何问起。
“劳先生已经于上周回国。”苏见终于说。
“他在本埠”
“嗯。”苏见口气带了淡淡怜悯。
“谢谢你,没事了。”我一颗心落到谷底,无法掩饰难过之情。
“映映,”苏见喊住我“公司积累的工作多,他只是太忙。”
苏见有些小心替他辩解“他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处理公事也辛苦”
“他身体如何”我担忧地问。
苏见沉默一会,才谨慎地答“他在重症病房住了两周。”
我泪眼刷刷流下。
傍晚时分,家卓电话打进来。
“映映,”他温柔唤我,声音听起来精还好“我工作忙,过几天就会回家。”
隔了那么久,再次听到他声音,我死死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映映”家卓在那端轻轻说。
“嗯,”我终于开口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发誓不会再纠缠你。”
这一个月来的无数个不眠之夜,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我心里徘徊,希望自己真正说出口时能显得洒脱大度,可是此时话一出口,语气还是带了怨怼,我终究不能进退自如,我终究不够温柔体贴,是我不够好。
我放柔声音“请你不必躲我。”
我没勇气听他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在客厅坐了一个下午。
夜里唐乐昌约我喝酒,我穿了件黑乎乎宽大的外套出去,像个女巫。
他嘲笑我“丑丑的。”
我鼻子一垮,坐到位置上闷声闷气地说“怎么有空找我,不是刚交了女朋友吗”
他摊手“分手了。”
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妙,我明确拒绝了唐乐昌之后,倒和他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我觉得基本上他除了自恋一点,其他都好。
他频繁换女友,却在孤独时只想起找我喝一杯。
我心绪低落,酒一上来就连喝了好几杯。
唐乐昌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按住我的手“喂,我是要你安慰我,怎么你自己喝得那么痛快”
酒喝得太猛,我有些晕乎乎的望着他“唐乐昌,为什么你能爱那么多人”
他英俊的面容一抹灿烂笑容,有些不服气“我哪里有爱很多人,那些女孩,她们是玩伴。”
他凑到我跟前,漂亮眼睛秀气眉毛“你懂吗玩伴。”
我木然摇头。
他摸摸我的头“傻孩子。”
“我也想爱上别人。”我掩面。
他完全被吓到“唉唉,你别哭啊。”
我闷声道“我不会再哭了。”
唐乐昌陪着我缄默,一杯一杯地喝酒,然后他忽然关心地问“你那杯茶不好喝吗”
我当时跟他说他不是我那杯茶。
我摇头“不,他是稀世珍宝,是我不配拥有。”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