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外面远远地传来鸡叫声,一缕薄薄的晨光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哥,你在想什么”遥远睁开眼道。
谭睿康也没有睡觉,答道“在想你。”
遥远“”
谭睿康的指头摸了摸遥远的脸,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带着好闻的皮肤气味,说“这儿全是碎石路,以前我爸工地上有个人从坡上滚下来,整张脸全毁了,血淋淋的,幸亏你没擦着。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遥远道“还不是你要骑车,不然也碰不上疯狗。”
“我的错我错。”谭睿康笑道“我就是命硬,算命的说我八字大”
“别这么说”遥远最烦听到这话“以前也有人朝我说过我把我妈克死了的话,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谭睿康道“好,不说,不过那算命的有一句说得很对。你记得那老瞎子么”
遥远道“老瞎子”
谭睿康“就是大奶奶去世的时候,一个老瞎子过来,姑丈给了他一百块钱。”
遥远完全没有印象,说“他怎么了”
谭睿康说“他是个算命先生,听说文革的时候腿被打瘸了,那会大爷爷大奶奶都在,大奶奶生不出孩,瞎子给她摸了摸脸,说让在树上挂个什么的大奶奶就生出孩来了。”
遥远动容道“有这种事这不科学吧。”
谭睿康“我也是听大奶奶以前说的,她还生了个男孩呢,大爷爷喜欢得很,可惜养不活,六岁的时候在河里淹死了。”
遥远道“我还有个大舅没听我爸说过。”
谭睿康嗯了声,说“瞎子说大爷爷当兵那会杀的人太多,血气重,所以咱们谭家香火不旺,后来大奶奶又生了你妈妈。”
遥远听得出,谭睿康说“那老瞎子跟咱们挺有缘分的,小时候给我摸过骨,说我命那啥,不太好。还给你摸了的。”
遥远忽然就想起来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五岁回来那会在堂屋里有个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吓得他大哭。
“他怎么说我的”遥远说。
谭睿康想了想,说“说你命好,命里从来不缺钱。一辈子顺风顺水,总有人宠着你。”
遥远点头道“说得也对。”他确实从小就命好,而且天生被人惯着,离开父亲以后又有谭睿康这个兄长的照顾。
谭睿康说“但磕磕碰碰也多,老天爷看有人宠你,就不想你过得太好,时不时会绊你一跤,推你一把,让你摔个嘴啃泥总之就不让你顺心。”
遥远道“这就不对了,老子不是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天下万物在它眼中,都像拜烧的草狗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吧,也不会喜欢这个讨厌那个。怎么会专门来欺负我”
谭睿康笑道“当然,算命的要现在碰上你,你就使劲儿堵他的话吧。”
遥远摆手笑道“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呢不说那些话,还有啥有用的么”
谭睿康说“说我是灾星,不过也会遇上贵人,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从十七岁起,碰上贵人的时候,命就转好了。”
遥远一听就尴尬,忙道“我可不是贵人。”
谭睿康道“你是,不用问了,你就是我的贵人。”
遥远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他其实一夜没睡,还是很困,他说“要说的话也是我爸。而且没有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你全是靠自己呢,没听你老师说么你没迷失在大城市里,这都归结于你的本性。”
谭睿康“嗯”
遥远侧过头,谭睿康也侧着头,两人盖着同一件外套,晨光熹微,谭睿康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遥远的双眼,眼有点无辜,又有点期待。
两人靠得很近,遥远下巴一扬,嘴唇直接触碰到谭睿康的脸,吻了吻他。
谭睿康“”
谭睿康马上抬起手臂挡开遥远,遥远哈哈大笑,说“我爱你,哥。”
谭睿康蹙眉道“别别这么玩,小远别恶作剧,哎”
遥远朝他比了个中指“你傻嗨么”
谭睿康“你你你”
谭睿康既好笑又无奈,拿手指头戳遥远脑袋,天已大亮,谭睿康说“我出去看看那狗还在不,你别出来,有动静马上把门关上。”
遥远道“我来吧。你身上带血,它见了你就发疯。”
谭睿康不容置疑道“我来。”
谭睿康把门打开一条缝朝外看,说“应该走了。走了,出来吧。”
遥远注视着他的后背,又想抱抱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脖侧,但他不能这么做,刚刚亲他纯属自己一时冲动,千万不能再越界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谭睿康回身来牵遥远的手,说“走。”
外面一到白天就变了副模样,满地碎石铺就的道路,锋锐的沙砾与小石头折射着阳光,遥远被谭睿康牵着手指,心脏又开始砰砰地跳,从前他们牵过无数次手,那时候都觉得很自然,然而现在便觉得很不自在了。
他趁着挠痒的机会松开了谭睿康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说“怎么走”
“那边。”谭睿康指了路,他们回到昨天从坡顶摔下来的地方,自行车已经摔得变了形,没法再骑了。
两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截住过路的一辆拖拉机去县里卫生所,里面站了一群被狗咬的人,彼此愤怒地大声商量,要怎么去找那只狗报仇。
谭睿康让遥远打狂犬病疫苗,一共要打三针,问清楚过程,原来许久前邻村里有一户人家的母狗下了一窝崽儿,狗仔还没到十天,主人送人没人要,又养不起,只得把狗仔都扔了。扔出去之后母狗千辛万苦,竟然还寻回来三只,主人一肚子火,直接把狗仔当着母狗的面活活摔死。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