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送别的人的确越多越好,越多越温馨,越多越感人。01bz.cc”陈桉的语气有些嘲讽,甚至有一点愤怒的意味,但是余周周直觉他并不是在针对自己。
陈桉的目光早就穿过了走廊,到达了某个余周周不了解的领域。
“但是再温馨再感人,也跟死者没关系。那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急救室外面站了两个人还是二百个人都没有区别,他都看不到,也不会觉得难过。”
陈桉停顿了一下,半蹲下来盯着余周周的眼睛,“难过的,其实是你。而且只有你。”
这样的陈桉,好可怕,又好可怜。余周周觉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陈桉说的话她听不懂却又好像能听懂。
“那你为什么叫我过来”她有些怯怯地问。
“因为你是真心喜欢谷老师的,谷老师也喜欢你。”
“别人不喜欢谷老师吗”
陈桉意味不明地笑了,他亲昵地搂着余周周,漫无边际地问,“周周,你觉得谷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谷老师是好人。”余周周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字顿着说。
“那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呢”
余周周愣住了。陈桉的笑容显得如此遥远缥缈。
“这个世界上,对你好的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就是坏人。”陈桉点着她的脑门,“就这么简单。”
“不是”余周周有些愤怒,她不喜欢这样的陈桉。
“好人都很善良,很公正,他们不会瞧不起人,也不会偏心,而且”她搜肠刮肚地定义着自己心中的好人,在午夜时分空旷的走廊中,和一个笑容淡漠的大哥哥徒劳地辩论着。
“谷老师对你善良,对你公正,也不会瞧不起你,更不会偏心不,他偏心,但是偏向的是你。所以他是好人。但是如果我告诉你,谷老师和你跟我抱怨过的那些老师一样,他也收礼,对于那些没有前途的孩子,他也不会阻拦他们来少年宫追梦,甚至还夸下海口哄骗他们的家长。在乐团的位置安排上,他也不公正,他也偏心。很多人不喜欢他,对于别人来说,谷老师,是坏人。”
余周周安静站在那里,没有大喊着你撒谎或者流着眼泪跑掉,她认真地思索着陈桉的话,回想着其他乐队成员对谷老师的态度,低下头,迅速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许久之后,才倔强地抬起头,“他对我是好人,就够了。”
陈桉微笑起来,“看来你听懂了。”
余周周仍然期待着动画片和幻想世界中纯粹的黑白善恶,可是那一刻,她学会了用另一种方式来安慰自己,另一种方式来看待这个“精彩又残酷”的世界。
在她眼中无论多么残忍多么凉薄自私的人,其实都会对其他某个人倾尽自己的爱和热情,只是那个某人不是她而已。就像在班级很多同学眼里,于老师是个负责又温柔的好老师就算是个幻象,也没必要打破。
“陈桉,你觉得谷老师是个好人吗”
陈桉回过头,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他对我很好。”陈桉说。
可是陈桉一直都是站在是非黑白的外围安静旁观的人。
这一次,他把余周周也拉到了看台上。
虽然余周周一直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伸出手。
道别就是死去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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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少年宫的老师赶到的时候,刚好医生们开门走出来。她从门口朝里面望,刚好看到谷老师像鲤鱼打挺一样被医生手中的两个大吸盘从病床上“吸”了起来,又重重地落回去,他瘦弱苍白的胸膛上肋骨分明,余周周吓得捂住了嘴巴,抬起头求助地看着陈桉。
“只是电击。别怕。”
陈桉依旧温柔极了,可是此刻余周周突然觉得他很像小时候看到的月亮,下午的月亮,淡得摸不着,却让人着了魔一般忍不住久久仰望。
“衣服都准备好了”一个做心肺复苏弄得满头大汗的大夫一边擦汗一边问那几个老师,一个女老师递给他一瓶可乐,笑着说,大夫,这是刚买的,喝口水歇一歇。
似乎是因为眼前的人都不是谷老师的亲属,大夫说话很直白,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两口,皱着鼻子说,“看样子是救不过来了。差不多就准备一下吧。”
这句话好像是在给死打信号,余周周跑到门口,靠在门边朝里面巴巴地望着,竟然看到谷爷爷张开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干枯的眼睛里面闪过最后一丝光彩,余周周瞬间泪流满面。
“谷爷爷有话要说”她转身朝陈桉大喊,“你们把他脸上的面罩摘下去啊”
陈桉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周周,冷静点。”
可是他有话要说,他说不出来。余周周很快就哭得抽抽搭搭,她紧紧抓着陈桉的袖子,泪眼朦胧中,好像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都停了下来,撤走了谷老师身上的各种管子和仪器,然后对旁边的老师们说了几句什么。
“陈桉,你看着这个孩子在外面等等吧,我们进去收拾一下。”
陈桉搂着余周周,轻轻地拍着她的头。
“死亡和出远门没什么区别,都只不过是再也见不到了。你就当作谷爷爷是出远门了。就像你小时候的那些小伙伴,或者即将到别的地方上初中的同学们,一切都只是消失了而已。”
“不一样,”余周周倔强地摇头,“那些人,也许会见到,也许见不到。但是死了的人,就再也没有也许了。”
陈桉被她噎了一下,只能讪讪地笑,“大多数的也许,都是骗人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谷老师的遗体已经整理完毕,准备推往太平间,余周周怯怯地走到床边,愕然发现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有一张如此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