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参将见她话音不善,垂手不敢开口,他心中对那些饱食终日的朝中大臣,也颇不以为然。
“鞑靼人开始撤退,不是为了什么失利,孤狼一旦受挫,只会更加凶狠的反噬。
只因忽律伤重不治,他要迅速赶回王庭,安排身后的一切事宜。”
晨露声音中并无半点喜悦,她手下缓缓核发,想起忽律身上的致命一剑,心头有一个念头缓缓浮上,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这世上,终究又少了一位劲敌
自得知真相以来,她想起忽律,只觉满腔怨毒无处发泄,如今得偿所愿,却只觉心头一阵惆怅虚无。
是劲敌,亦是知己吗
她微微苦笑,雪白的面庞浸润在昏暗中,飘渺朦胧,连眉目都瞧不真切。
“鞑靼人撤退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吗”她如此问道。
“已经八百里加急,通知京城那边了,其余各地,不日也将知悉这一喜讯。”
沈参将偷窥着她的面色,险险将喜讯二字吞下肚中。
“对于百姓而言,这确实是件喜讯啊”
晨露的话,好似另有涵义,沈参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鞑靼人从全境撤退,此次算是逢凶化吉”
太后的声音,在熟悉的从人们听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
留守的大学士刘某微微躬身,递上了印章封好的公文,太后展开细细看完,好半天,才道“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话虽如此,她却毫无喜庆的情绪,刘大学士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大弟,凑近低声道“襄王殿下如今仍被囚在栾城,生命无恙。皇上此次大胜心喜,太后娘娘再劝着些,定能减免他此番大罪。”
“住口”
太后一时大怒,冷喝道。
她声音不大,却仍是不减昔日威仪,刘大学士顿时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再不敢开口。
“林邝自绝于列祖列宗,叛国谋乱,乃是林家最大的罪人,你怎么还是满口襄王襄王的叫着”
她喘着气,咬牙切齿道“他生也好死也好,自有皇帝明正典刑,又与我何干”
刘大学士素来以她马首是瞻,这回碰了这个硬钉子,只得带了满面晦气离去。
太后犹自闷怒,想起前线局势,又想起林邝此人,一时竟觉得有如蒺藜刺身。
她打开窗,任由满院秋风将身体吹得冰凉,脑中却在不断思索。直到天色暗下,才在侍女的伺候下,回殿坐定。她拿起一管狼毫,犹自踌躇不定
这一着,怕是她一生中,最费思量的一步了
成,则天下尽安,千秋百岁后,人们仍会记得她这位太后的威权;败,则溃散如山,即使要安才宫中,怕是也不能
她仍在犹豫,笔尖的一大滴鲜红朱砂掉落,溅得宣纸上一片触目惊心。
太后惊得一颤,凤眸在黑暗中灼然生辉,她咬咬牙,换过了一管,蘸了墨汁,终于下笔写了起来
窗外秋风呜咽,天,越发凉了起来。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章 毒祸
岘昆行宫中,喜悦安宁,却又是生机勃勃,鞑靼大军虽然退走,余下的善后,仍是让皇帝和部臣们忙碌不已。
晨露仍在栾城未归,皇帝思念之下,派人询问,却只得到“未尽事宜”这模糊的回答。
“娘娘,您簪花的模样可真是好,皇上看了,都要移不开眼了”
一旁巧手服侍的侍婢小心拨弄着,口中甜如蜜糖道。
云萝端详着镜中盛装珠玉的丽容,却殊无喜色,她微蹙着眉,瞳仁中那一点浓黑,格外幽深,虽然身体坐得笔直,双手却紧握着绢帕,将它绞得满是褶皱。
仿佛为什么事而困扰着,她咬唇沉吟着,长而密的眼睫颤动着,在玉容上撒下一点阴影。
“娘娘,胭脂要咬掉了。”
侍婢小声提醒到,云萝这才松了牙关,她眸光微闪,若无其事地问道“皇上那边,你去打听过了吗”
“娘娘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尽心,只是,皇上仍是忙于政务,怕是没什么心思来见您呢”
侍婢小声说道,越说越是胆战心惊。
“皇上忙于国政大事,我也不好去打扰。”云萝仿佛松了口气,居然有些欣慰地喃喃道,她转过头,却正瞥见那侍婢吞吞吐吐的作难。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她不悦道。
“是”侍婢声如蚊呐,“皇上一连发了封书信,都是在催晨妃娘娘回返。”
听到那最不想听的答案,云萝顿时面沉似水,她冷哼了一声,连指甲上的金套都为之一颤。
“皇上只顾记挂她一人”她满是辛酸和不甘的,低斥道,侍婢在旁惶恐异常,已然跪倒在地。
云萝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暗自咬牙,若无其事地回身道“你下去吧”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