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后,从府衙缴获的,当的一声,忽律将这金印掷入草中,决然喝道“点火”
火舌腾空而起,将一切席卷其间,浓烟滚滚,片刻将所有物事烧尽。
身边的大将一阵凛然,谁也不敢开口。
可汗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衰老,只是被悲痛和愤怒燃成冰火,无人敢于正视。
“穆那我儿,我便将这栾城的一切,作为你的祭品吧”
忽律的瞳孔中映出熊熊火舌,他低低说道。
风越发大了起来,席卷着焦灼火苗,闪烁不定,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惨烈。
林邝看着眼前这群穷凶极恶的王帐勇士,心中暗自恼恨,面上却仍带着笑容,他制止属下,孤身走到马前一丈之地,问道“你们是为了穆那王子而来”
骑兵们的面容如铁铸就,没有一丝表情,半晌,才有人答道“可汗请你过营一晤。”
声音虽然平淡,却带了利刃一般的杀气,林邝心知肚明,忽律一定把儿子横死的帐,算到了自己头上,怎肯轻易就范
他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周围的亲兵便将他严密护卫,林邝轻舒了口气,对那头领道“可汗之请,却之不恭,无奈我军务在身,不克前往,只有一句话,请你带去给他。”
“请说。”
“草原的恶狼张嘴时,总是悄无声响,我就是再蠢,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人。”
林邝脸上露出彪悍的色,微一点头,便急急转入军营之中,合拢汇集的卫兵,潮水般的涌来,将这百余骑横挡于营外。
“怎么办”
“先回报可汗吧”
头领挥了一鞭,这一阵烟尘便由近而远的去了,林邝从帐中窥望着,摸了摸额前的冷汗,却仍是心事重重。
他太知道忽律的秉性了不出他所料,忽律接到头领带来的话时,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他眼中无波,却宛如冰封,带着冷冷的寒意,沁人骨髓。
“这不是林邝做的。”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全身的怒火,低声说道。
“再去请他一次,就说我知道他与此事无关。”
头领匆匆去了,一刻之后,林邝跨着骏马,便从栾城外的另一头赶来。
“可汗,节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真挚的悲悯之色。忽律点了点头,也不请他就座,只是淡淡道“那刺客混作你的随从。”
终于来了林邝暗暗叫苦,却打叠起精,极力辩驳道“那是个善于易容的高手”
忽律挥手止住了他,居然冷笑起来。
浓厚的男子笑声,本应是豪迈,却含着无穷的悲伤与憎恨,仿佛草原上的孤狼嘶鸣。
“总之,是你带来了死的厄运。”
他冷冷扫了林邝一眼,后者在这一刻汗出如浆。
“我也不为难你,但是我的儿子,却不能白死。”
他微笑着,望向雪峰侧脚的栾城城墙。
那古朴而微损的城砖,在雪光日耀下,显得格外肃穆。
“我要这满城人等的鲜血,来祭祀我儿的英魂这就请你来代劳吧”
林邝一颤,因他话语中的血腥和涵义而悚然大惊,几乎不能自己。
“为何是我”
忽律冷笑加剧,瞥了他一眼,含着讥讽道“难道你以为,可以不沾染污名全身而退吗”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急袭
林邝有些颤栗,他仿佛呻吟的重复了一句“满城人等”
他抬头看向忽律,却正看入后者眼中的闪烁,仿佛是空朦迷茫的,却又啜着冷笑,眼中闪着狼一般的彪悍残酷。
“穆那的死,乃是因你而起你若是不肯,很难让我相信你的诚意。”
林邝咬牙不语,半晌,才沉声道“好”
他也不言语,打马回旋,率了亲兵随从回营。
雪峰晶莹洁白,高耸云间,让所有人都沐浴在璀璨光芒之中,林邝抬头望了一眼,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那份雪白晶莹,在他眼中幻化成一团鲜血,当头罩下
他的面容抽搐着,最终凝集了杀机,“传我号令,中军上下,全数开拔城中”
雪峰洁白高耸,在日光下耀出晶莹光芒,远望有如宝光重华,山脊上一行人,却是极为艰难地逶迤而行。那岩石直峻陡峭,几乎直指天幕,山石的晶莹白光,刺得人眼生痛,一块块巨大的白石,柔腻生滑,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
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艰难前行,率先而行的,却是一道素衣飘逸的身影。晨露身法轻盈,这等程度的峻山,对她来说并不难攀,把粗绳在大树上系紧扣好,后面的一行人,便能较为顺利的攀缘而上了。即使如此,仍有不幸发生,有人脚下一滑,又没有抓紧,终于摔落山崖。
他从高处落下,于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坠落,其余人等甚至能看见他眼中的惊惶,片刻之后,一声沉闷的巨响,山谷中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大家继续迈步,决然的,在晶莹洁白的雪峰上前行着。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阳光从远处照来,这些缓慢移动的小黑点,也不过归为虚无。
大约一个时辰后,晨露望着近在眼前的栾城,轻叹一声“到了”
将士们正要松口气歇息,却见城中隐隐冒出几道浓烟,既粗且直,仿佛燃烧正炽。
晨露柳眉一挑,冷冷道“还是来迟一步”
正在遥望这浓烟的,还有一对疲惫而悲伤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