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瞥她一眼,淡淡说了句“是你抓不住他的心罢了”
皇后想起先帝对太后的长宠不衰,确实无言以对,只是心里冷笑道既然你和先帝这么恩爱,何不早点去泉下陪伴
她心中转着恶毒念头,口中却越发凄楚“总是我无能无德”
她抬起头,忧虑而恳切道“母后,您宫中之人全被换过,外人瞧着,还真以为您这么好说话呢”
“就让她们这么认为好了”
太后冷冷一笑,以训诫的口气道“小合子做下那等事情,我宫中定是有奸细,调开也好,绝了某些人的妄想。”
皇后看她并无圭怒,只得讪讪拜退了。
殿中只剩下太后一人,她端坐着,也不咬牙发怒,只是低低道“这世上,连儿子也靠不住啊。”
声音羡淡漠,好似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最后一声叹息,并非伤感,而是居高临下的自矜。
她起身,打开画轴后的密室,又按动机括,于是另一道门被打开。那里幽深黑暗,通往不可知的彼方。
“沛之,这等时候,还是你最靠得住。”
穿过漫长黑暗,她到达另一个密室,对着某人低语道。那人静静等候着她的到来,听完她的要求,叹息一声“又是这样的事”
“阿媛,你不能罢手吗”
“哼,人家都要逼到眼前了,要我束手待毙吗我要是死于宫中,肯定是半点消息也不露”
漫长的沉默后,那人终于妥协“只此一回”
声音满是苦涩,仿佛不忍说出,但终于换来太后的轻笑。
“沛之,你总是帮我的”
慈宁宫中,经过了一场彻底的肃清,面貌为之一新,太后并不去管其中是否有皇帝的耳目,面上仍是一派雍睦,可母子之间的心绪,却越发深了。
勘合事件,也在不久后尘埃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位兵部侍郎在家中畏罪自缢,以死承担了这桩责任。
宫中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只有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云萝每日去太后榻前服侍,如履薄冰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掩面发笑,太后忍耐多日之后,终于和颜悦色吩咐她不用来了,谁知云嫔误以为太后恨已入骨,忧愁惧怖之下,竟缠绵病榻,知道皇后亲自来劝慰,才如梦初醒。
晨露在这一连串的事件后,终于得睱去周浚府上一晤,这一日她为了避忌人眼,傍晚时分才出得宫来,将信物还给周浚,他却坚辞不纳。
“笑话,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之理”
两人都是酷爱对弈,当下在棋盘一番搏杀,周浚的棋路,快、准、狠,而晨露的却是天马行空,风华隽永。
但她虽然信手拈来,意境却绵绵而上,周浚苦苦挣扎,仍不能摆脱这无形的桎梏,不觉懊恼道“与你争斗之人,真是自寻死路。”
晨露一时莞尔,看着周浚那涨红的老脸,只觉这等阴森之人,居然也会此等真性情。
她出于礼貌,才忍下笑,看看天色颇晚,便起身告辞。周浚无奈,只得独自收拾残局,他百无聊赖地收纳着黑白子。
晨露漫步于街边,此时已经月华浓冽,行人甚少,只有几家酒肆铺子,从半掩的门板中抽出微弱烛火。灯火朦胧,将人影拖得扭曲摇曳,仿佛是鬼魂行走于昏暗中。
晨露望着不远处的玉带桥,正西方向有一盏明灯被置于石樽之内,长放光明,望之但觉河中波光粼粼,两岸垂柳婆娑,只是不及夏日的丰润鲜翠。
一道黑影从波光中闪过,千钧一发之际,晨露闪身掠过如暴雨袭来的暗器,树上却又是一个黑衣人,无声息的飘然而下。
那剑风有如春日酥雨一般,羞涩低调,然而转眼便到了跟前。并无剑气,也无风声,只这小小的一泓雪刃,晨露的面色却是异常凝重。
她飘然后退,于衣袖挥洒间,太阿出鞘。两剑相交,火光四射,太阿剑发出龙吟一声,竟是棋鼓相当。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寂灭
此时夜色已深,夜风逐渐大了起来,离水对岸的柳枝不安地轻晃,青黄的落叶漫天飞旋着,一触即分的两人,遥遥相峙,任由衣衫被风拂卷。
“早听闻晨妃武艺非凡,如今一见,更胜传言。”
蒙面人声音低沉,显然是不欲被人认出。晨露微微一笑,罗衲曼回,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枝金簪钉入水中,戳露半截,随即,水中漫起一片腥红。
“阁下一则藏头露尾,二则以刺客相伺,以多对寡,如此行径,我却不欲闻汝名姓。”
晨露头也不回,笃定自信道,仿佛对水中那人的生死漠不关心。
“我也无意通名因为,你活不过今晚。”
那人幽幽一叹,浓眉因着杀气而蓦然挑高,摄人肝胆的剑意在这一瞬喷涌而出。剑招至刚至烈,连翠绿渺然的空气,都被这份悍勇卷入其中,弱一点的人,便要觉得烈焰扑面,心动摇。
他以撼山之势挥剑,凝刺下,仿佛很慢,却只是冷光清辉一转,便到了眼前。
晨露手中的太阿,却是飘渺不定,竟如一道银光吞吐了月华皎美,素手纤纤,我见犹怜。两剑即将相碰,那抹凄楚月华疾转身侧,优美的身影随之荡开半周,在湖灯辉照下,飘然若仙。
月华无声地叹息,下一瞬竟化为旭日,光芒暴涨之下,如鬼魅一般流连在那人的脖项,每次都是失之毫厘,却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久不问江湖之事,年轻一辈中,竟出了这等了得的女子
他心中暗忖,剑意越发古朴凝重,那份轻灵诡谲虽然缠绕不去,却再不得寸进。
哧的一声,衣袍破碎的声音,在这静夜中格外清晰。
这电光火石的一剑之后,那人便从守式转为攻式,他以充沛内力贯入剑身,一举一动,且以这份强悍来压制对方。
晨露心下雪亮,论起内力,自己先天便是不利,她也不着急,只是身形更快,几乎化成一团银光,流连在他身畔,两人越战越快,方圆一丈的空气几乎因此而凝固燃烧,夜色中,默衣人剑意尽处,无风自动,将人的衣袂都倒卷拂空要分出胜负了
晨露眸中光幽灿,在这一刻分外耀目,她收势回剑,竟是抱定了一个守势,任由身侧劲风炽热。黑衣人咦了一声,不是疑惑,而是不可思议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