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他如此郑重,微微敛了怒气,道“依你的意思,是平王哄过了你”
她满是不信的说道,不料静王叹息一声回道“他要骗过儿臣,只怕还是不能。”
太后一时惊愕,却听静王支吾了一会,终于嗫嚅道“舅舅他”
太后一楞,下一刻便反应过来,她扔了手中画扇,气得胸口起伏,怒道“原来还有他的手笔”
静王恭谨长跪着,并无一言。
太后沉吟着,鎏金甲套轻轻相错,发出细微的清响,半晌才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给我细细说来。”
“是”
静王直起身子,他口才颇佳,叙事缜密不紊,将事件说得滴水不漏。
太后越听越怒,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冷笑道“怪不得你如此镇定却原来等着林邝发难,好让我来收这烂摊子”
“母后别急,且等我说完舅舅的手段,虽然狠辣,却也实在是短视。”
静王丝毫不见慌乱,解释道“皇兄对藩王忌惮已深,此次安王平王作乱,必定会殃及封地,风起云涌,弄个不好,便是心腹之患这事是个火星子,他却抱在怀中,不是引火烧身么”
“孽障”
太后想起自己的大弟,心里又是痛恨,又是酸楚。
“他素来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如今趁着大乱,便想把二藩所辖之地吞下,真是越发妄想了”
她蹙眉恨道,静王于是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忧,天狗吞月,也不过是个相头,谁还能当真不成”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地上湿气大,仔细膝盖疼先起来吧。”
静王这才起身,一时觉得膝盖酥麻,有些踉跄,太后指了圆凳给他,想起方才所说,眉宇间又是一阵阴霾。
她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来禀了我,如今他这么一搅,皇帝对林家的猜忌,只会更深”
“母后请恕我直言”
静王从容一笑,眸光幽幽,如鬼火般闪烁不定“皇兄虽然仁孝,对林家,却一直颇为忌惮,只要云燕二州一日在林家手上,他便一日不能安寝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抑制他的猜疑呢”
太后微微颔首,静王于是继续道“其实皇兄心中也清楚,母后和舅舅,并不是连声并气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实在放心不下如今舅舅若是染指安、平王的封邑,皇兄才要倚仗您呢”
太后目光幽闪,一阵风吹过,鲛珠纱将的她面容遮住,昏暗中,也看不见她的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让我作黄雀,是吗”
“母后圣明。”
太后轻叹一声“听了你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只是皇帝总是我身上的肉,如今母子相疑,到这等田地,实在是”
她唏嘘着,将面上浮动的鲛珠纱帐撩起,重以金钩挽住,踌躇间,已拿定了主意。
“先依你说的吧娘家和儿子,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哪个都不是”
静王看她面带倦容,于是识相告退,他走出大殿,行至廊下,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沸腾快意,禁不住想畅快大笑。
但他毕竟在宫中浸润已深,勉强敛住了,只是微微绽出一抹得意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确实不假,可黄雀却不知道,它身后,仍有弹弓静候”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专行
宫中忙着搜索平王和刺客,乱了好几个时辰,皇帝奔波于太和殿与乾清宫之间,又遣人去几个重臣家中慰问
他们无一幸免,都被暴徒袭击,好在家丁护院众多,贼人又是随意为之,是以除了受些惊吓,并无大碍。
瞿云率领其余侍卫,在宫中上下大索,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他虽然心知肚明,平王已被高手救走,但宫中骤生大变,于情于理,都不能有任何懈怠。
大索之下,仍然无果,皇帝怒气内敛,也不发作,只是眼漠然,如临深渊,让周围人都捏一把冷汗。
乾清宫中,皇帝听了瞿云的后续汇报,不喜不怒。
他望了望冉冉西落的日头,听着窗外有些单薄的蝉鸣,放下手中绿玉斗,任由老君眉的银针在其中上下翻腾,也没有就唇的意思。他望了望玉帘外那酷热的气韵,意兴阑珊的勉强喝了一口,起身道“到武门前看看吧”
侍从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皇帝的脾气他们素来深知,一言既出,绝不收回,可是如今大乱方止,外间不知有多么凶险,若有个歹人隐匿伺机,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这滔天大祸。
一言九鼎之下,皇帝也不乘辇舆,率了几个心腹,连同苦劝跟随的侍从,一行人迤迤逦逦到得武门前。原本庄严肃穆的武门前,已是气象大变,风经历过一场恶战,门楼下丢弃了许多染着血清和汗水的盔甲杂物,侍卫们华丽耀目的明光甲,也被抛在一旁,它们变得乌黑,映着紫褐的血迹,蜿蜒狞恶,昭示出主人九死一生。
门楼下的阴影里,郭升已是精大好,他一刻也闲不住,正在口说手比跟增援的侍卫同僚们讲述着当时的凶险情景
“我们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小爷我一想,这一百多斤,就要交代在这了,很有些舍不得,但是为圣上尽忠,我老爹大约也不会怪罪他只我这一根独苗,怕是我老郭家要断后了你们别忙,我这就往下说了这时就见那些贼人的云梯连连翻倒,有快爬上的,也中箭跌下去了,我探头一望,就见晨妃娘娘白衣轻骑,正带着大队人马增援而来娘娘那箭射得真准,上次那鞑靼可汗,就是被她一箭中心”
他正说得高兴,皇帝在几步外听着,也不去打断他,皇帝眼尖,一眼瞥见晨露身边那肤色深蜜的侍女,正在递水给郭升,不由心中一动,偷偷道了句“好艳福”,不禁莞尔。
他念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