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皮卷已很是暗淡,上面线条文字都如同蛛网,红褐斑驳,却是整个北疆最完整的地图了。
元祈凝视半晌,心中已有分晓,只是关键一处,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干脆放下镜片,起身踱步。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年轻天子的心中又是一簇簇的光火
襄王如滚刀肉一般,一味的痛哭请罪。周浚却只顾冷笑,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最后,干脆在御前讥讽襄王判若两人。
襄王悲愤勃然之下,竟作势要自刎御前,两边的新兵在帐外听得分明,粗声喝骂之下,竟动起了手
一时之间,只见兵刃相交,镇北军与襄王府的矛盾,在此刻呈现白热之态。
眼看内讧将起,元祈已忍无可忍,凛然起身“两位不如各自率军,排列阵前,做一殊死拼杀。”
他语声淡淡,却是阴沉空幽,案前两人听了,竟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们见天子震怒,本也未想真个搏杀,于是各自约束部下,一场闹剧才宣告落幕。
“混帐真是丢人现眼”
元祈想起那一幕,咬牙低喃,却见帐帘一揭,那宛如高岭冰雪一般的佳人正拿着一颗腊丸入内。他接过一看,冷笑着以烛火燃尽,悠然道“他果然耐不住了,在军需上打主意罢了,瞿卿和驸马会料理好的。”
他转头一望,只见晨露竟是身着一件凉缎长袍,不由皱眉道“为何不多加一件衣裳”
此时虽是初夏,却因塞外高爽,夜凉沁骨,与京城的燥热憋闷,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他语虽责怪,却是爱意切切,满是关切担忧。
晨露眼波一闪,仍是平静答道“练武之人,原也没这许多讲究我回帐时,加一件坎肩罢”
元祈听着,拿她无法,叹息着,竟是拿自己的披风,罩在她的肩头
“回京后再还给我”晨露微微一颤,肩头的披风,好似一块热红炭木,能将人燃炽殆尽,她踌躇了片刻,却也终于没有取下。
元祈也有些不自在,看着地图,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你觉得目前局势如何”
晨露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道“我们中了忽律的圈套。”
她沉吟着,反问皇帝道“陛下也已经看穿了吗”
元祈微微颔首“朕虽然没有在军中历练,却也看出了一二。”
他指点着地图,侃侃道“我军两路夹击,本想趁忽律可汗在会盟时期,兵力空虚,把凉川夺回,却不料,有人,已经把绝密军情泄露”
他语气加重,说到有人的时候,满是森然阴沉。
“忽律此人,如狐类一般狡诈,他行了一石二鸟之计事先,便用他的夙敌赤勒部的精锐,来戍卫凉川。”
“合围之时,襄王的府兵,贪功之下,将这些赤勒骑兵,放入我中原腹地,一可以扰乱中原;二却是借我们的手来将他们尽数除去天可怜见,除了我们歼灭的那一支,不知还有多少零散的赤勒骑兵在西北腹地游荡,这些溃兵一日不除,西北永无宁日。”元祈凝视着虚无的远处,语气很是沉郁,他想起西北的民家,那般清苦寒伧,心中不禁一痛
这样凋敝的百姓人家,能禁得住如狼似虎的残兵浩劫吗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章 真相
风从帐篷缝隙吹过,烛光一片飘摇,明灭之间,少女清冽的笑声,在帐中漾出妙的乐曲。
“你笑什么”元祈困惑不解。
柔华烛光之下,少女的容颜,越发晶莹剔透,如冰雪寒玉,顾盼之间,光流转,元祈只觉得一阵目眩
平日里见惯的,又何至如此呢
他微微自嘲,却听得晨露淡淡笑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矩,只是有一桩,您未免有所疏漏”
她花瓣一般的柔荑轻拂,将案间的羊皮图卷收起“世上有好些难题,归根到底,仍要着落在人的身上陛下您忘记了整个事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人。”
“是谁”
“鞑靼的忽律可汗。”少女轻轻叹息,从唇边划过那个熟悉的名字。
时光荏苒,那些恍如隔世的人和事,在她的眼中染上黯然风霜,除了怅然,别无可说。
“忽律其人,的确如皇上所说,狡诈如狐,可是,他亦是草原孕育的苍狼之子,本性中的剽悍强勇,是无法去除的眼前这一绝好机会,他忍住不出手”
晨露款款说道,眼中越见深邃,方才的惆怅,如这草原的夜风一般,来去无影。
元祈悚然一惊“他意欲何为”
他也是天分极高的人,电光火石的,已然想到了一项可怕的现实“他竟是在图谋整个北疆”
皇帝怒极,振衣拍案而起,有几枝蜡烛受不得猛击,终于熄灭。
火影重重之间,帐中一片死寂。
“也不尽然,若是陛下反应及时,他便取了几个重镇,也就罢了朝廷经此挫折,断不能对他再行征伐”晨露仍是一片平静,她广袖轻舒,将颓倒的蜡烛扶起,眼中一片淡定。
“朕誓杀此獠贼他难道真已经带兵潜入这西北内地”皇帝有些不可思议,为对手的疯狂大胆而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