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们打扫着战场,将敌我双方分开,尽数掩埋后,竖木作记,留待回程之时,再作区分。
晨露背负长弓,纵身上马,那一瞬,不知是夕阳绚染,还是自己错觉,元祈瞥见,她的眸中,满是清婉悲悯。
塞外正是夏风高爽,京城之中,却已是微有燥热。静王漫步在荷塘之畔。
静静凝望着月下芙蓉,但学菡宛如谪仙,亭亭玉立之外。更觉凛然高华,不可亵玩。
他深深吸了一口荷叶清香。
耳边蛙鸣阵阵,更显幽静,月影在水波中淡淡荡漾,微有支离。此情此景,宛如仙境,却丝毫不能疏解他心中烦闷。
不期然,他又想起白日里和太后的对谈
午后正是燥热,静王正和几个清客在府中对弈,宫中传来太后的懿旨,让他速速觐见。
这般紧要,却是出了什么事
静王微微纳罕,通过重重宫门,才进得慈宁宫。
太后手中轻执一物,却不是她惯常的苏杭画扇子,而是一道请安折子。
她见得静王,也不言语,只是把那道折子扔到他面前。
静王接过,略略看了几行,却是潇洒笑道“这些官员着实琐碎,连这些事都往上奏报,改明日,却是宫中用几个烛台,也得具折上报了”
太后却不答腔,却是以手托颐,冷冷道“你且看仔细了”
静王细细看了两行,怦然动容,冷汗几乎要从背脊上滑落。
太后瞧他毫无异状,心中却暗自诧异
莫非错疑了他
静王再抬头,已是一脸怒色,目光如电“母后是疑心,这事是我做下的”
太后淡淡道“前几日,你家门人,可是拜访了兵部和户部的诸位,真是好伶俐,好热闹”
静王静静听完,不禁哑然失笑“母后容禀,您真是错怪孩儿了,这抵御外侮的当口,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不过”
他的笑容,在午后炽烈的眼光下,竟显得邪魅森然“那些军需之物,无论粮食辎重,都是从京城万里迢迢运往北边,若是有个延迟耽误,也只能怪天意弄人了”
太后被他言外之意一惊,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皇帝在前线奋战,你竟是如此使绊子”
“母后息怒”静王上前,小心扶住了太后“我断不会要了皇兄性命的不过是希望他经此挫败,不要穷兵黩武,多些休养生息罢了”
太后微微冷笑,心中却是雪亮,静王在军需上动手脚,即使不让皇帝葬身北疆,也要让他大败而归,从此圣明无光。
她轻轻推开静王有力的臂膀,款款笑道“可怜见的你真还是个孩子”
迎着静王愕然的目光,她道“你也不看看,这奏折后面,是谁在策划指使”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文轻柔,静王却只觉得雷霆万钧,从头顶轰下
“你皇兄早就防了一手,如今,你的一切作为,怕是早就被某些人具书一封,正在送往北疆的途中呢”
月影在风拂之下,摇曳破碎,静王从沉思中醒来,只觉得郁怒心中,恨不得发
且等着瞧罢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片朦胧之下,仿佛有无数阴霾,被深深压入喜出望外,连这清塘荷韵,也为之黯然一瞬。
明月隐入云中,大地一片黑暗,夜,已经深了。
宸宫 第四卷 第六十八章 染指
临夏是个不大的镇子,素来胡汉杂处,镇后仍是牧草清碧,前方却越见荒疏,翘首遥望,便能见到四处军帐重重,鏖战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正中的帅帐中,已经蒙上了明黄绸绫,其中诸般器皿,都是极尽精巧,一一瞧来,竟有柔丽江南的错觉。
元祈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不满,却很快掩住了。
他解下腰间玉玺丝绦,置于手中把玩着,一时,竟也不急着宣两人觐见。
他率京营与禁军来此,一路之上,但见仪容整齐,三军肃然,不仅周浚手下的镇北军极为勇猛剽悍,就是一直被认为是乌合之众的襄王府兵,也很是进退有度。
元祈想到此处,脸色越加阴沉,一道凛然冰冷的怒气从他眉宇间透出
襄王
他想起这位舅舅的封号,心中冷笑,将手中的五彩丝绦一顿,放于楠木金丝案上,微微示意,便有侍从扬声宣两人入帐觐见。
最先揭开帐帘的,却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来人年过四旬,生就剑眉星目,瞳仁中透出深邃光芒,凝看时,却有一重威仪,凛然难犯。他并不穿任何甲胄,只着一袭黑袍,却无人可以忽视。
这就是让鞑靼人闻名生畏,可以令小儿止啼的周大将军
元祈端坐正中,两人目光相碰,只电光火石一闪,便各自收敛。
周浚身后,生得雄壮威武的中年男子,眉目也有几分像太后,只那一双狭长凤目,精光四射,让人心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