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更为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黄大人,你可知道,世上腐儒皆是好名,只要能千古流芳,能博个忠君爱国之名,就乱嚷什么开战您这样的书生之见,对国家社稷有百害而无利”
晨露听着甚是顺耳,却不料,此人得意洋洋的话锋一转“依本侯之见,鞑靼各部近日有不稳迹象,纯粹是因为刚渡过冬,食物器械皆是不足,所以又欲掠劫,若我天朝以泱泱大国的怀柔之心,多赐其以厚礼,则必定能消弭大祸,若其仍是不罢休,那么,索性把我朝军队从北郡六国周边撤出,鞑靼就是暂时到它们那里打草谷注,也不干我天朝什么事且让他们互相斗去吧”
此人自以为幽默风趣,晨露听得却是大怒,暗想此人比那书生意气的黄尚书更加不堪,居然欲以天朝声誉,以及属国的利益,来换得一时太平。
本朝开国以来,民心所向,皆是因先帝能驱逐异族,救民于水火,那八年艰苦岁月,民间家家都有死伤,对鞑靼都是恨不能啖其肉,若是让民众知道要向鞑靼厚礼卑词,立时就要民声鼎沸。
至于属国,那更不可取,当年,自己远赴千里,就是为了
却听“啪”一声,竟是元祈把他的奏章,亲手拿起,掷于地下。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噤若寒蝉,都不敢再开口。
“南冠侯,久闻你在亲贵子弟中,以通晓谋略著称,今日一见,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元祈的声音淡淡,也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殿内群臣都觉得胸口发闷,好似被这无形的威压镇住了。
元祈的声音越发轻缓“还有谁,和南冠侯一般,能想出这等妙计的”他目光如电,象利刃一般扫视全场。
咕咚一声,一个胆小的官僚终于坚持不住,双腿一软,昏死过去。
“扶植北郡六国的定策,是先帝时定下的,为的,不是什么威抚海内的名声,而是以六国的势力,进可远击鞑靼,退可拱卫中土。有些人鼠目寸光,是否以为先帝和朕都是为好名朕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
素来宽和的皇帝,偶露峥嵘,终于让一班臣子认清了,他是何等样人。
晨露随着早朝完毕,就要回自己院子,今日并不是她当值。
正是旭日高升的辰时,在路上,一辆华贵辇车背向驰过,看方向,是去娶香园赏玩散心的。
看车形古朴典雅,是晋时式样竟是周贵妃的
那样冷峻的女子,也会喜欢花草
晨露有些意外。
回到畅春宫时,才得知梅嫔今日仍是委靡,岳姑姑劝她也去聚香园散心,得用的从人一早就随着她去了。
她想起刚才的车辇,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祥。
娶香园并不很大,亦没有太过精致的园林,它所特有的,是百花齐放的灿烂绚丽,幽香入骨。
晨露走入园中,一眼就看到梅嫔和周贵妃正在小池边数着游鱼。
梅嫔仍是那副惊惶无力的感觉,仿佛随时要跳起来逃走。
她走了过去,离两人还有一丈来远,才被梅嫔偶然回头瞥见。
“姐姐你来了”
她精仍有些恍惚,一时脚下一滑,眼看要坠入池中。
一旁周贵妃的侍女眼明手快,一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正要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回岸上。
电光火石间,晨露看见,那侍女的掌心,竟有一点诡异朱红
她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掷出腰间牙牌,正好砸在她手腕上。
那侍女吃痛之下,手不由一缩,终于拉了个空。
这几个动作说来复杂,其实间不容发,只是在一瞬间完成,旁人听得牙牌落地,马上被梅嫔的尖叫压过侍女没能拉住,她仍是坠入水中。
这池塘甚浅,众人反应过来后,立刻七手八脚把她救了上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春日池水仍带寒意,一阵风吹过,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也很是苍白难看,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惊吓。
“尚仪,你是想要梅嫔的命吗”
周贵妃勃然作色,示意左右以斗篷裹住梅嫔,眼森冷的直视晨露“你故意阻止我的侍女救人,才害得梅嫔落水你是想谋害皇嗣吗”
晨露不怒反笑,抬起头,她深深看了周贵妃一眼。
周贵妃自幼长在军中,凶狠残暴的眼,不知见过多少,这少女清浅一眼,却让她从心中生出悚然。
那幽黑的眼眸,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周贵妃仿佛不能承受,倒退了半步,她冰封一般的丽容上,有生以来,终于生出惊愕。
弱不禁风的少女,仅以一眼,就压制住了她的威仪。
晨露俯身捡起牙牌,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终于开口
“娘娘你想问我的罪,是吗”
声音清冷幽然,仿佛在问,世上最简单不过的事。
“今日我不想将事端扩大,所以,娘娘,您其实很幸运。”
满不在乎的,身着绛色鸾鸟朝服的少女,强势而自然的说道。
太过嚣张
周贵妃骨子里的冷傲被她一激,终于压过恐惧
“你这是威胁我么”
晨露微微一笑,清秀面容,刹那竟是明丽绝艳。
“您不妨看作是劝告,若是皇上知道,您这位了不起的侍女,是何等样人我想,后宫上下,其实很期待看这个热闹的。”
她也不行礼,让左右扶了梅嫔,径自离去。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