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羽喝了一口杯中的麦茶,平静的说道:“别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至于审判的结果,既然我都来了,好的结果,坏的结果,我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我并不需要博取他人的怜悯和同情。”
“如果事情重新来过,您还是会选择那样做吗?”伊集院静眼神中闪耀着兴奋的神色问道,即使没有能采访到程晓羽,但这样近距离的和他一番交谈,也让伊集院静觉得这么多天的辛苦物有所值。
程晓羽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略带嘲讽的看着伊集院静说道:“因为当时我只能那样做,我没得选择,并且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你将我说的这些话,发出去我也不在乎。”
喜多川义人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圆场道:“好了,好了,那件事情吃饭的时候真没有必要提,我现在被你们两个搞的食欲都没有了。”
于是两人停止了对话,这时候上的第一份菜正好是西红柿炒鸡蛋,喜多川义人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白,说道:“失陪一下。”就连忙朝洗手间跑去。
程晓羽镇定自若的看着容易让人产生血腥联想的西红柿炒鸡蛋,夹了一筷子,然后放在碗里。
伊集院静觉得这样干坐着也不好,更何况这也是她了解程晓羽的绝佳机会,于是问道:“程晓羽桑,您的日语说的可真好,应该在霓虹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吧?”
“我会的语言很多,日语只是其中一种而已。”程晓羽淡淡的说道,他总不能解释自己记忆中喜欢看动漫,来过不少次霓虹,所以日语好吧。
可程晓羽此时此刻,这样的说法确实让人觉得很傲慢。
幸好伊集院静对程晓羽的骄傲早有准备,不以为意,又继续问道:“那你对霓虹感觉怎么样呢?”
程晓羽随意的说道:“嗯,非常好,秩序井然,便利店里、酒馆里、大街上,每个人都非常的有礼貌,只要和你接触上,都让人觉得恭谨和小心翼翼。”
伊集院静觉得这样的回答实在太表面了,有些怀疑的问道:“就是这样?”
程晓羽冷淡的继续说道:“但其实这种礼貌是一种冷漠,那些敬语就像一个盾牌,密集的把你挡住,似乎在说,就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往前了。说实话你们霓虹人大多很虚伪,都带着面具生活,义人君是,你也是。也许是狭小的国土面积与逼仄的生存空间造就了日本的民族的独特性格,包括你们的谨小慎微,极度的注意规范,俳句中的小**绪,对细节的注重等等。”
“当然并不是这些不好,但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绝不愿意生活在霓虹这样的国家,因为它太追求规范太和谐,社会要求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美德。什么终身雇佣制、年薪序列制,就是想把你一辈子按在一个位置上,从襁褓到坟墓,你没有什么风险,但也没有什么希望。”
伊集院静没有想到,程晓羽对霓虹社会的现状了解如此深刻,完全描绘出了一种属于霓虹人的绝望感,他们都是这个完美社会的一个零件,没有不可或缺的人存在。
程晓羽继续说道:“相比之下,我朝就有意思多了,凶狠的人和善的人也多,虽然为利益产生的纠葛多,但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冷漠,我觉得一个社会一定要有些兽性的东西。发财、贪婪、好色、倾轧,这些东西虽然负面,但却是一个国家的活力所在,虽然阶级存在一定程度的固化,但其实上升的阶梯一直是开放而滚烫的,虽然这样有时候显得很乱糟糟,没秩序,但一个社会如果没有了这些东西,跟个标准化车间有什么区别?”
“天堂里是没有故事的。”
这时已经上了几个菜,伊集院静替程晓羽倒了一杯清酒,敬了程晓羽之后,然后转头用手遮住酒杯,一口饮尽,温婉的笑着说道:“看来您是个冒险主义者,拒绝平庸而单调的生活,想想也是,您能写出那么多杰出的作品,一定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一边说话,伊集院静又替程晓羽斟了一杯酒,她的动作舒缓而优美,像是正在挽着袖子插花一样,程晓羽心想她穿上和服替人斟酒,应该是一副多么好看的画面,那样即使没有下酒菜,但足够喝完一席了。
听到伊集院静对自己的赞美,程晓羽望着杯子里微微泛涟漪的清酒,沉默了一下,有些惆怅的说道:“我不过是个不敢下苦功琢磨自己,怕终于知道自己并非珠玉,然而心中又存着一丝希冀,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于是不肯甘心与瓦砾为伍的普通人罢了。如今想起来,我真是空费了自己那一点仅有的才能,徒然在口头上卖弄着什么‘人生一事不为则太长,欲为一事则太短’的警句,可事实是,唯恐暴露才华不足的卑怯以及畏惧,和厌恶钻营刻苦的怠惰,就是我的全部了。”
伊集院静听着程晓羽清越而淡漠的阐述,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灵魂深处,她看着程晓羽俊俏的侧脸,脸色居然有些发烫,原本说的那句“如果是晓羽君,我什么条件都能够答应”浮上心头,开始不过是知道程晓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现在,却觉得如果他提出来,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程晓羽桑,我能称呼您为晓羽君吗?”
“伊集院小姐,称呼这种事情您随意,我们华夏其实没有那么多讲究。”
伊集院静又端起酒杯十分郑重的说道:“不论您接受不接受采访,我都想称为您的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荣幸”
程晓羽抬头望着伊集院静清澈又诚挚的目光,觉得这样简单的要求,实在不忍拒绝,于是说道:“只要不提专访的事情,我们就是朋友。”
“那你叫我伊集院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