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老肖,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我们虽然在技术,在经济,在文化方面都要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人,可唯独在政治手段上,我们并没有比他们强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更差劲。”
“满清能干成的事情,我们未必能成。别的不说,光是可以下狠手,动不动就屠灭整座城市的手段,我们能用吗?后世的南京大屠杀,日本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无法摆脱可类似规模的杀戮,放在这个时代,又算什么呢?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著名的不提,明末四川尚有四百万人口,到清初只剩下六十万……满清官方说是张献忠干的,你信吗?”
“包括你最讨厌的明朝士绅,江南群儒,历史上清王朝驯服他们,是靠着最原始的淘汰法:把硬骨头都砍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些顺民了。可这种事情我们能干吗?说一句来到这个时代,就得按这个时代的方式做事,然后我们当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大砍大杀了?”
看着肖朗的面孔,庞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句实在话,兄弟就算你我可以下这个决心,可咱们背后的委员会,还有全体大会,他们会赋予我们这权利么?若是我们当真干出了这种事情,他们还会再放心让你我继续执掌兵权吗?换了你坐到后方那些人的位置上,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我们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建立一个蒸汽机版本的大清王朝’老解这句话,终归还是代表了我们大多数人的想法。”
庞雨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肖朗的表情有些呆滞,过了片刻,方才缓缓点头:
“确实,我以前还没想到过这么深入……难怪你们参谋组那帮人始终不肯痛痛快快的,干什么都缚手缚脚,原来是有这么多顾虑。”
庞雨则嘿嘿一笑:
“所谓‘皇帝须做不得快意事’么,既然想要入主中原,那总得把目光放长远些。”
“照这么说,你们是打算采用怀柔路线了?”肖朗也嘿嘿冷笑起来,“就明末的地主士绅阶级,你们还指望依靠那些人建立新中国?”
“任何进步力量都是在旧阶级中产生的除非像我们这样忽然穿越时空而来。”
庞雨满不在乎道:
“那些人是很烂:自私,贪婪,短视,而且顽固……可这就是明末的现实。那些人是当下中国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主要的部分。我们既然不能象‘我大清’那样干脆利落用刀子将其割去,那就只能接受他们,改造他们。培育和扶植其中的进步力量,压制和淘汰掉落后的部分……但在现阶段,在我们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阶级力量时,也只能依靠士绅阶层了。而未来我们要想培养自己的基本盘,同样还是只能慢慢去挖大明朝的墙脚,从中塑造出一个新阶级来……”
“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
肖朗忽然回头笑问,庞雨则两手一摊,坦然道:
“都行,连我们那个时代都没有得出最终答案的问题,又何必纠结?反正比现在有进步就行了。”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打算花多长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十年?二十年?”
肖朗略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看向庞雨,但后者却更加理直气壮的反怼回去:
“就算是五十年,一百年又能如何?兄弟,既然我们出现在这里,我们就已经比正常的历史进程领先了四百年!我们知道未来的历史进程和人心所向;我们知道被历史证明了的对与错;我们知道哪些政治制度会被人们接受,而哪些又最终会被抛弃掉……”
“只要我们自己不搞歪门邪道,不试图利用科技和信息上的优势去建立什么穿越者的万世王朝……那至少在这三四百年内,我们,以及继承了我们思想的那个政权,必将始终站立于时代潮流的前列。”
“这其中也许会有反复,也肯定会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可那又如何呢我们不着急啊。只要我们内部不乱,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打断我们的发展进程呢?”
“在这个时空,我们才是灯塔!”
……随着尖利的哨音响起,舰船缓缓启动,扬起风帆,向着海峡对面的大陆驶去。庞雨和肖朗二人也停止交谈,各自站在船头,目送着那片渐渐远离的旅顺口陆地。
“等下一次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建立一个新中国了。”
注意到肖朗的情绪还是不高,庞雨便说了这一句,算是宽慰他。但前者依然不言不语,过了片刻,才忽然举起手臂,高高翘起大拇指,朝向那片土地,仿佛终结者般宣言道:
“老子还会回来的……i'llbbak!”
(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