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回望了一眼政事堂的诸位,这几人和他年纪差不多,都是四十左右,个个面色都不好看。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将是大宋最后的一批宰相参政级人物,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亲手葬送大宋。
但李邦彦还是有些看不起他们。
李邦彦很清楚,他们能够安安稳稳在参政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捞到的实惠比别人当十几年宰相都多,靠的就是周铨的支持。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既然拿了周铨给的好处,就须为周铨扫平一些障碍。
唯有如此,在即将建立起的新朝之中,有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李邦彦对于在新朝中当宰相是不抱希望了,他看中的是另一个位置,按他所想,新朝之中肯定是要安排一些旧宋官员,以此来安抚人心,而他身为旧宋宰执,又为新朝立下了汉马功劳,正是完抚人心的最佳人选。
在新朝,内阁总理他是不要想了,可是两院三台十二部,总有适合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心中火热,昂然道:“诸君皆是因人成事者,且在此等我的好消息!”
他挺胸出了枢密厅,很快便到了皇宫内。为了避讳,这边他有很长时间没有进来了,因此道路只是依稀记得。带着十余名亲卫,他大步上前,皇宫里的班直见到了,也没有谁上前盘问。
这些班直最重要的任务不是保护赵桓,而是防止赵桓联络内外。在被软禁的这些年中,能够顺利进出皇宫的人不多,其中最常来的,只有赵构。
他倒是每隔三五天就要进来问候一声赵桓,只不过李邦彦得到的消息,这种问候最初时得到的是赵桓大发雷霆,后来赵桓大概也厌了,于是变成了冷漠以对,可是赵构仍然坚持来问候。
李邦彦原本认为,这与其说是问候,还不如说是定期来监视,同时看看能不能将赵桓气死。但现在看来,他想的似乎简单了些,赵构与赵桓实际上避开了监视,暗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按周铨的意思,赵桓软禁在宫中就行,可是李邦彦等觉得不妥,因此将软禁的范围又缩小了许多,只限于四座院落。
不过无论是饮食还是女色方面,都没有为难赵桓,这几年间,赵桓又添了好几个子女。
“陛下,李相公来了。”
此时正值炎夏,穿着小衣的赵桓躺在凉榻之上小睡,旁边的内侍见到李邦彦却不敢怠慢,将赵桓摇醒说道。
赵桓“哼”了一声:“朕只有一位李相公,名为李纲,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在朝中了,朕不知道还有哪位李相公!”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李邦彦听得清楚,眉头一挑,心中生怒。赵桓当权之时就是个糊涂虫,如今关了几年,糊涂劲儿还没有消减!
“臣李邦彦见过陛下。”虽然心中不满,不过李邦彦还是给赵桓行了一礼,只不过这礼也就是草草一揖。
“哟,这不是李邦彦李浪子么,你不去应天府给周贼溜须拍马,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你可是大红人,哪得这样的闲功夫?”赵桓转过脸,阴阳怪气地道。
“好教陛下知晓,臣这里有一杯仙酒,请陛下饮下。”李邦彦说完后身体一侧,他身后一名护卫将一个小瓶子端了上前。
此话一出,赵桓的那些内侍与宫女们先是一呆,然后个个面色惊怖,有人甚至失声惊呼。
赵桓也变了脸色,他坐直身体:“周铨呢,让周铨来见朕,朕要问问,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竟然要鸩杀朕!”
所谓仙酒,肯定是毒酒!
赵桓虽然口中如此叫嚷,实际上,他已经站了起来,双脚战战,几乎就要转身逃走了。
李邦彦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道:“文维申等勾结周公麾下大将宋行风刺杀周公,周公来不了,臣是奉摄政王之令来见陛下的。”
赵桓“啊”了一声,脸上先是一喜,然后恍然大悟,又变成了惊色:“老九……老九他如此心急?朕说了,只要能除了周铨,朕就将这帝位禅让给他,他何必这么急?”
“陛下应当想得明白。”
赵桓心中冰冷:若是周铨真死了,华夏军内乱,那么得利最大的,自然是赵宋皇室。也正是因此赵构怕他不履行承诺,恋栈不去,干脆要毒死他!
他也确实不是真心禅让,也有重掌大权之后要处死赵构的打算,但赵构心比他狠,手比他黑,竟然抢了这个先!
李邦彦忽然叹了口气:“臣身受上皇与陛下两朝重恩,今日却不得不为此举……”
他这一口气叹得,让赵桓幡然醒悟,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李相公,李相公,朕才是皇帝,若朕能重见天日,能够再掌大权,愿以李相公为亚父,与李相公共治天下!”赵桓急切地道:“相公,朕……朕愿立誓为证!”
李邦彦沉默了几息,仿佛是心动了,然后他道:“陛下果有此心……还请下诏,囚禁康王。实不相瞒,朝臣之中,心向陛下者不少……若得知陛下施计除去周铨,又囚了康王,他们必定愿意拥戴陛下,我大宋中兴有望!”
“除去周铨之事,原本就是朕与李纲、杨时等共谋!”赵桓大叫起来。
李邦彦顿时双眉一凝,凛然望去:“这可不得乱说……”
“朕有必要乱说么,李纲说动老九,随杨时一起入宫,说是给朕讲学,实际上我们沾水在桌上笔谈,朕还传出手帕诏一份……此事便是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