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并非全无准备,他与手下都推测过,周铨可能借助皇城司与太学生的冲突发难,因此,他手里准备了不少黑材料,只要陈东敢问周铨“奸邪何在”,他就敢将这些黑材料全抖了出来。
但陈东却根本不理会他对周铨的指控——那也与陈东没有半文钱关系,他直接掀了桌子,你说所监视者是可能危害朝廷的奸邪,那把名单列出来吧,看看这些奸邪都有谁。
赵楷再自大,也不敢将这名单列出来。
因为若要列出来,上到蔡京、郑居中,下到几位殿帅、开封府尹,几乎全部都在皇城司的监视范围之来。把这列出来,朝堂上至少有四分之三文武就都成了奸邪,剩余的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
“奸邪名单何在?”陈东又进一步,唾沫星子已经喷到了赵楷的脸上。
“这……这……这事关朝廷机密,岂可公之于众?”
赵楷这个时候,只能如此说了,此时他可谓步步被动,狼狈不堪,心中转着念头,想着怎么能扳回一局。
“朝廷机密,不可公之于众……哈哈哈哈,当真是好借口。有此借口,皇城司可以监视太学,去太学中缉拿敢于仗义执言斥汝之非的士子了,因为一腔正气的士子在你眼中就是奸邪!相反,象王黼这般不学无术忘恩负义之辈,则可以不监视,因为他投靠于你之门下,所以就不是奸邪!指鹿为马之事,不意今日又见矣——昔日赵高指鹿为马,意图不轨,今日嘉王你指正直为奸邪,不知所意者何也?”
旁边的王黼一脸幽怨:这与老子何干,凭啥我要躺着挨刀?
而诸大臣则是听得津津有味:说得好,说得好啊,从今以后,皇城司的那些探子们,总得收敛些吧?
太子赵桓则默默吐槽:所意者当然是我这太子之位了——这陈东不错,今后要用他,要大用!
赵楷现在面临的窘境是,他若真撕破脸引经据典和陈东争,虽然他学问可能在陈东之上,可辩术比不过陈东,一切也白搭。若他不能撕破脸,面对陈东的咄咄逼人之势,不但博不到同情,反而会显得理屈词穷。
总之一个字,就是输。
陈东一人,就将赵楷说得无言以对,他旁边的陈朝老也有些幽怨:这样下去,陈东一人就将赵楷挑翻了,自己这个二辩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啊。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只见言官诸臣中,有一人站了出来,厉声道:“陈东,大殿之上,安敢如此无礼!”
陈东愣了一下,转过脸去,所见之人,貌似也相当年轻,不过三十来岁。见陈东向自己望来,那人只是不理,而是向着赵佶拜倒:“臣殿中侍物史赵野,劾陈东有负圣恩,当廷喧哗,斥骂亲王,无人臣体!”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
他不去评价赵楷与陈东之间谁说的对,只是揪住陈东君前失仪之事不放,而且他身为殿中侍御史,这正是他的本职,他这一说,其余殿中侍御史也一个个跟了出来,弹劾陈东君前失礼。
这样一来,原本被陈东压制住的赵楷方,突然间又显得人多势众起来,偏偏这么插手,还不会惹那些大臣们反感,毕竟赵野所支持的是朝廷礼仪,而不是皇城司。
而且那些大佬们看到赵楷的狼狈模样,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心,象陈东这样的刺头,还是要打压一番,免得以后他对着自己,也敢如此狂喷不止。
坐在御座上的赵佶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有靠谱的出来了,赵楷不会被逼到绝境了。
他大为满意地看着这个赵野,心里决定,这样晓事情的官员,得提拔啊,殿中侍御史官太小了,来个起居舍人吧。
陈东一时气沮,这赵野横不愣的出来一下,把他的势头给打住,面对这么多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的批评,他的声音也小了点:“臣只是就事论事,若有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赵野一击之后,行礼回班,当真是打一枪就走,深得朝堂争斗之妙。那边蔡京暗暗点头,也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值得提拔一下。
在今日之事上,蔡京也希望限制皇城司的权力,最好将之重新纳入台察监督之下。但同样,他也不想赵楷就此一蹶不振,毕竟对太子赵桓,蔡京更是不满。
两年之前,他曾经献一套精美的玻璃器皿给太子赵桓,结果赵桓大怒,将玻璃器全打碎,还说“天子大臣不闻道义相训,乃持玩好之器,荡吾志邪”,当真是一点面子不给。蔡京虽是一笑置之,可以他心性,怎么会不记在内心深处?
事情至此,陈东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可以让这个刺头滚到一边去了。因此,蔡京悄然使了一个眼色,那边王黼也是看到了机会,同样使了个眼色。加上郑居中等朝中重臣纷纷使眼色,于是一个接着一个,有关无关的小官都跳将出来,斥责陈东不顾圣恩,君前失仪,当赶出大殿,追夺功名。
他们想来,大事定矣,却不知道,陈东旁边的陈朝老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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