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迪让富弼把刘六符拖在大名府以北,吕夷简则用快马把元昊、契丹的动向,以及朝中官员的争论发往镇戎军,让徐平尽快以陇右都护府的名义上奏章。而且要用快马让沿途马铺送往京城,作为最优先的公文,不要迁延时日。马递一昼夜五百里,镇戎军到京城两千里多一点,吕夷简给徐平的时间是十日为限。
这十天的时间,再没有官员敢主张议和,要战到底,彻底消灭党项的言论占了绝对的上风。蔡襄率先喊出了敢言和者皆可杀,一众中下层官员唱和,让晏殊非常被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上章请辞。倒是赵祯温言挽留,还是让他做副相。
最后这场争论不再局限于对党项的战与和,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的一众官员,翻起了旧账,发展成为对边疆地区郡县还是羁縻的大争论。最后几乎满朝文武参与,颇有贞观四年大唐上下讨论要不要让匈奴内迁的场面。
在贞观四年,唐太宗李世民接受了北方番胡众族上一起上的“天可汗”,同意归顺的番胡各族内迁,从军为大唐藩篱。反对匈奴内迁的魏征最终落败,他当年的那句“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最后一语成谶。安史之乱虽然在数十年后,但发端实在贞观四年,那场争论对中国历史影响深远。
而魏征的这句话,用在现在的党项身上特别合适,不知被多少官员上章引用。现在不只是党项的问题,其他大宋辖下的羁縻地方,都面临着要被郡县其地。徐平在岭南、秦凤路的括土为丁、并帐为村、郡县其地、移风易俗的做法被整理出来,并被丰富深化。
徐平这样做了,那些地方现在都发展良好。以前认为汉人卑弱,从军打仗不如番胡或者边疆跟胡人接触得多的军人能打。徐平从川蜀招兵,组成陇右军,天都山一战已经证明这是最能打的军队。这一切都已经说明,边疆政策不再需要对番胡退让。凡大宋疆土都可如内地一般,设州县,派流官,行教化,越是退让对未来的危害越大。
争论甚至发展到对禁军的改制当中,现在的军制被广泛质疑。延自晚唐五代,禁军特别是三衙禁军,本来就保留了大量胡风,在认为这样能够加强军队战斗力的文化下,禁军被与整个社会有意地隔离开来。世兵世将,既与社会重文轻武的风气有关,也有这种有意的隔离有关。一般的人,很难融入军队的文化当中,军人同样也不容易融入社会。
徐平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最后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这场风波还在不断扩散,只怕没有几年的时间平息不下来。这次朝廷的大争论,影响的不只是大宋,各边疆小国都被波及。他们未来的命运,都会被这次争论的结果所决定,大宋正在从唐朝的影响中走出来。
这个时候,代表契丹来撮合宋与党项议和的刘六符就非常不合时宜了。宋朝对他的态度,正在从最初的礼貌周全、客客气气向态度冷淡、置之不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