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知政事陈执中道:“相公说的是,去年中书上下,为了西北战事忙得无日无夜,还是免不了报怨。今年最好让西府事先说定,到底要哪些物事,我们早早预备。”
另一位参政杜衍连连摇头:“此事只怕难办,依我在西府任职的时候来看,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时需要什么,谈何事先说定?这种事情枢密院也作不了主,前方诸将心中没有计议清楚,枢密院也只好随他们索要。想要一切有备,只怕是难——”
副相晏殊道:“我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没有用处,还是快快前去吧,且看西府如何说。”
这几人中只有陈执中还没有在枢密院任职过,其他几人都是两府转遍,对枢密院并没有什么幻想。枢密院说是总理军政,但禁军的日常管理要么在三衙,要么在经略司,战事又是由前方的帅司掌控,他们又能玩出什么花来?战争规划按说是由枢密院掌管,仗要怎么打,打哪里,也是由他们决定,但前线远在千里之外,他们还是不要听帅司的?
几位政事堂相公议论纷纷,一起出了都堂。新建的议事厅紧挨着政事堂,也是为方便诸位宰执相公,倒是离枢密院要远一些。几人走没多远,就看见远处过来几辆三轮车,上面坐着吕夷简、王贻永、宋绶和章象几位正副枢密。
皇城行马是宰相才有的特权,以前哪怕是参政、枢密没有特旨,也要迈开步子走来走去,自从引入了三轮车,大家来回走动便就方便了许多。
在议事厅前站住,两府诸宰执行礼寒喧,一起步入议事厅。
吕夷简已经六十四岁,头发花白,身体大不如前几年,有些龙钟老态了。他的心思太多,心力用尽,身体明显一年不如一年。反而七十岁的李迪比他的身体还要好一些,虽然同样两鬓班白,但步伐稳健,身子相当硬朗。李迪壮元出身,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就进入两府,前期仕途相当顺利,反而是到了老年颇多坎坷。他的挫折一是来自丁谓,另一部分就跟吕夷简有关了。不过这几年朝中变得太过厉害,两位老臣迎接新事务已经是目不暇接,也没有力气争斗了。这世界一天一个样子,他们已经觉得有些不上了,哪里还有余力?
并排进入议事厅,吕夷简习惯性地掏自己随身带着的老花眼镜,没留神脚下一绊,趔趄几步,差战摔倒。身边的李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吕夷简,口中道:“枢相留神!”
吕夷简拿了老花眼镜在手,站稳身子,抬头看着李迪,静了一会,不由摇了摇头:“复古,这才多少年月,我们怎么就老朽成了这个样子?唉——”
到议事厅来,李迪本来是带着一些气的,突然看见吕夷简老态龙钟的样子,听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看了看自己,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起来,那点怨气烟消云散。
上前两步,扶住吕夷简,李迪道:“坦夫,人间不许见白头,我们是真地老了。这几年天下变得太快,朝中事务也是一天一个样子,我们都像被鞭子赶着一样,一刻也不能够停下来。不知不觉间,就老了,我们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