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平的情绪有些激动,贾昌朝轻咳一声,说道:“徐谏议,此事枢密院已经议定,你又何必多生事端?一个蛮酋,械锢送回又有何不可?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恶了元昊,令边境不宁。自德明向本朝称臣纳贡,西北四十年不闻兵戈,凡是党项来人,本朝一向不纳。枢密院此举,不过是循旧例而已。纵然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也只是不得已!”
“旧例?旧例是本朝不纳党项叛臣,党项同样不纳本朝的人!可自从元昊继位,公开招纳宋人,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去年两个落第进士名为张元、吴昊,元昊不但是接纳了他们,而且还宠以高位,大肆宣扬。元昊这样做,无疑是当众打本朝的巴掌,现在再把山遇惟亮一族送回去,是把脸换一边让他接着打?”
党项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元昊想反,自然就有不想反的,山遇惟亮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元昊的母家即是山遇,山遇惟亮应该是元昊的舅舅,他的家族在党项的势力不小。因为一直反对反宋,山遇惟亮受到元昊的猜忌排挤,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下决心离开党项投宋。最早他是送财宝给都监李士彬,结果李士彬贪财,延州知州郭劝问起来时矢口否认。没有办法,山遇惟亮一把火把家烧了,带着关系最近的子女亲人和族人三十二人投到保安军。那里主事的郭劝和钤辖李渭,便是刚才贾昌朝这套说辞,建议不纳,把山遇一族重新送回党项,以免惹即了元昊,在边境生事。
此事反反复复已经有几个月,最后在郭劝和李渭的坚决要求下,朝廷同意延州把山遇惟亮一族送回党项去。其实山遇惟亮从党项离开得这么坚决,任谁都知道他不可能愿意回去,回去是死路一条。朝廷的诏令虽然没有明说,实际上是默语郭劝和李渭用武力把山遇惟亮一族关送回,至于元昊怎么处置,当然是他高兴就好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徐平觉得这事情离谱得过分。什么示之以恩,原来旧例,实际都是托词,根本就站不住脚。说白了,就是在边地的守臣将帅生怕惹怒了元昊,一怒之下举兵来攻,他们抵挡不住,所以千方百计,甚至不顾廉耻也要把人送回去。
见贾昌朝不再说话,徐平对赵祯捧笏:“陛下,苟且岂能偷安!此事如果就这样处置的话,后世必然被人嘲笑,朝廷脸面荡然无存,而且会失去西北蕃汉人心。臣请让枢密院暂时收回成命,此事付朝廷再议!现如今钱粮不缺,对西北诸事都有条紊地准备着,何必惧怕元昊一个跳梁小丑!一退再退,终将无路可退,一忍再忍,终将忍无可忍!本朝天朝上国,自当万事操之在我!只要占住了一个理字,不必在意元昊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