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自己也是做妾,徐平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是含混说道:“孙沔么,说起来他是个能吏,极有手段的人,只是贪财好色,行事无所顾忌。唉,为官便就是这样,没有点手段呢,便就被手下小吏蒙蔽,碌碌无为。往好听了说是无所作为,不好听就是尸位素餐。便如我初回京时的知开封府张观,那可真是个好人,而且学问精通,不愧当世大儒,但处理起政事来糊里糊涂,碰上点意外便手足无措,也非百姓之福。似孙沔这种有手段的,一旦心术不正,私心再重一点,更是胡乱折腾,百姓只怕受苦更重一些。”
秀秀笑着摇头:“我一个妇人家,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自有你们这些为官作吏的去管,我们百姓还管得了这些?我提唐大姐,是觉得这人非常不容易,一个人独立撑起门头。而且听说她今年跟人合伙开了什么公司,生意很是不错。”
哪怕是跟徐平在一起,秀秀也一直当自己是个百姓,毫没有丈夫做大官,自己是官宦人家的觉悟。徐平一说起官场上的事情,秀秀便就是你们当官的如何如何,我们百如何如何,立场分得非常清楚。她这观念自小就有,长大后也从无改变。
这一点上徐平拿秀秀没有办法,不管自己怎么说她改不过来,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唐大姐开的是制衣公司,因为有绣院的高手匠人,生意着实不错。说起来制衣,在开封府的时候我还曾经想做这生意呢,只是一直没有精力去管,没有做大。”
“你一个男人家,又不会做针线,做什么制衣生意!十年来,什么时候见你拿过针线!”
“秀秀,你这话就说得外行了。官人我不会做针线,可我知道怎么做生意啊!制衣的人可以去雇,但会做生意的人,以后不好说,现在可是雇不到。”
秀秀只是笑着摇头,明显是不信的样子。
“哎呀,你还不信?秀秀,你随在我身边十几年,不管是官家的生意,还是我们家的生意,你说说看,但凡是我做的,有哪一件没做成?”
秀秀道:“我不是怀疑官人不会生意,我只是不信你懂制衣。自小到大,连针线都没拿过的人,更不要说是裁剪了,说能做制衣的生意,不把人笑死!”
制衣的生意徐平还真是认真考虑过的,当然是按照前世的知识,总结出这个时代人的身材数据,然后制出衣服的标准版型,抓住几个关键尺寸,然后工业化制作衣。徐平要认真去做,自然是不可能跟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开裁缝铺子的,那不是他所长。
不过当时朝堂的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自己家里生意的摊子铺得又大,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了,才半途而废,没有坚持坐下去。这件事没做成徐平一直觉得挺遗憾的,现在见秀秀竟然不信,一时兴起,站起身来到秀秀身边道:“你站起来!”
秀秀摸不着头脑,只好站起身来,道:“做什么?”
徐平抓起秀秀的袖口,比量着到她肩膀,口中道:“我跟你讲,衣服的式样只要定了下来,便就只有那么几个尺寸必须注意。只要这几个地方合适了,哪怕不如裁缝量了做的那么合身,穿在身上也不会感觉出什么来。你看袖长、胸围”
此时阳光耀眼,徐平突然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来,秀秀羞得满脸通红。
徐平一心要讲解工业制衣的原理,哪里注意秀秀什么表情?只是一路讲下去。
“阿爹,你在跟秀秀姐姐做什么?”
听见声音,徐平回头一看,只见盼盼抱着妹妹正站在身后,仰脸看着自己。这才注意到跟秀秀的姿势有点过于亲密,收回手来,掩饰着窘态道:“我在给秀秀量一量,过两天做身新衣穿。眼看着天气就热了起来,再穿厚衣服就不好了。”
盼盼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根本就想不到那上面去,听了徐平的话,高兴地道:“原来阿爹还会做衣服,那给我也做一身好不好?现在到了新家,要有新衣服!”
“好,好,好,过两天就给你做!”徐平忙不迭地同意。转过身,把尴尬的心情平复下来,徐平出了口气。“给你抓的蝴蝶呢?怎么这才一会就不要了。”
“那蝴蝶在手里一点都不快活,我放它走了。对了,阿爹,我抱着妹妹有些累了,你替我抱我一会,我去喝些水。”
徐平把二女儿接到自己手里,对盼盼道:“到屋里去,记得要喝热水。”
盼盼答应着,飞奔到了屋内,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徐平的话放在心上。
徐平抱着二女儿,回头看着秀秀,对视了一会,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备注:宋朝子女称呼庶母也就是父亲的妾一般是少母或者支婆,但因为妾的地位比较低,有时候也会降一辈,称姐姐。盼盼叫秀秀姐姐一是习惯了,二是当时也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