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头腾地站了起来,叉手道:“禀圣天子,我阿爹与陈阿爹都是禁军,当年随着孙团练从邕州讨伐交趾,不幸吃了败仗,就留在邕州了。”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在这崇政殿里,你不需要拘束!”
赵祯连连摆手,让乔大头在凳子上坐下来。
说完,赵祯又转头对张士逊道:“这种人物,才是我大宋的精兵!他的父亲,还有那个什么陈——”
徐平忙道:“陛下,是陈老实。曾经在微臣与交趾作战的时候,他与乔大头一起做先军向导,第一批进入升龙府。凯旋之后,不幸身故。乔大头自小由陈老实抚养长大,为此自愿除了军籍,带着陈老实的骨殖回故乡安葬,由此发现党项使节的龌龊。”
“陈老实,就是陈老实。张相公,枢密院录这两人的军功,以示褒奖!”
张士逊捧笏领旨。这两个人的军功,奖励自然就落到了乔大头的身上。
看着乔大头,赵祯又道:“你不错,一心想着国事,为忠;带着陈老实的骨殖奔波万里,回乡安葬,为孝。很好!很好!”
乔大头搓着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浑惯了,别人夸奖两句,也不往心里去,但皇帝是跟天一样的人物,从他的口里说出来,那自然就是不同了!
活了数十年,没想到自己还是如此人物,乔大头突然发现不认识自己了。
突然之间,赵祯发现自己没有心情再问乔大头是怎么发现党项的使节为细作,到底是有没有误判。这种赤诚百姓,怎么可能编假话骗自己?他说发现了,那自然就是发现了。现在的问题,是党项使节绘制本朝山川地理,到底是不是意味着要造反?
又详细问了乔大头的伤势,赵祯便就让小黄门把他带下去,到偏殿里再让御医看一看,用最好的药,顺便赐些糕点给他填填肚子。
乔大头出去,赵祯对张士逊道:“似这等赤诚百姓,绝无说假话的道理!现在只是要看,党项使节做这些事,到底是不是说明元昊起了反心。”
李咨捧笏:“陛下圣明!臣天亮之前已经详细问过乔大头,他条理清楚,各处关节都能对得上,说的话确有根据。”
“那么,枢密院以为,党项是不是要谋反呢?”
刘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想了想还是把嘴闭上。自己突然升迁,不能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不然很容易得罪人,惹人忌恨。
张士逊想了又想,谨慎地道:“党项做出这种事来,不守臣礼,应该重责!但若就此说他们起了反心,也不能如此武断。代州那里终究还是正当契丹,他们了解山川地理,也有可能只是出于防范,难不成还真想攻到代州,同时与本朝和契丹为敌?”
赵祯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徐平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中,赵元昊反宋的时候,貌似还真曾经同时与宋和契丹作战过,而且还侥幸打赢了。不过他前成历史一般,记不真切,不好下定论。
见枢密院依然固执地坚信党项不会反,刘平再也忍不住,叉手道:“陛下,依臣看来,画山川地理图,不是为了进军,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是党项人怕以后到五台山进香,记不住路?刚才那人如果说得确凿,党项就必然是起了反心了!”
张士逊嘴里有点苦涩:“起了反心,也未必会反。”
这话说起来不好听,但也确实是实情。赵元昊在党项本来就等同于帝王,有点野心的怎么会甘居人下?但想反是一回事,真反又是一回事。
赵祯见徐平站在一边神色不动,一言不发。心中一动,想起这才是真正带大军灭过人一国的人物,怎么能把他给忘了?
对徐平道:“徐平,在你看来,党项会不会反?”
徐平恭声道:“臣在三司,不知军情,不好乱说。”
“就以今天乔大头所说的,你不是一直在旁边?以此事看党项会不会反?”
徐平叹了口气:“陛下,党项使节绘地图,必然是起了反心才会如此做。其实张相公说的不错,起了反心,也是不一定就会反的。关键之处,在于枢密院做了什么以及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党项赵元昊即使起了反心,也不敢造反。恕臣直言,如果就像现在一样,事事纵容党项,什么也不做,赵元昊今天不反,过些日子也是会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