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二看着谭伯摇了摇头:“谭伯,我们这些人,穷得叮当乱响,就是时运再是不济,也不过搭上一条烂命罢了,我为何不搏一搏?好了,我意已决,谭伯的心意领了!”
见那老者还要纠缠不休,徐平猛地一拍桌子:“我在这里再三说明,入社的全凭自愿,任何人不得阻拦!你这老者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如此不晓事?我白白送一座窑场给你们,维持你们的生计,你倒是在这里疑神疑鬼!不想做,现在便就可以结了工钱,天大地大,任你去哪里讨生活!”
见徐平发怒,老者再不敢说话,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黎二带人走上前。
李参拿了一张纸在手里,对走上前的黎二道:“这是此处合作社的社规,我再念一遍给你们听,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
说完,把定的社规又详细念了一遍,交到黎二手里:“这社规此时定得粗陋,但这是最基本的规矩,容不得半分违背,你们有什么话说?”
后面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道:“官人,有句话小的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事现在尽管问,可不许事后再随便反悔!”
那汉子点头道:“小的只是有一事不明。社规里说,如果窑口有了利钱,除了留出官府的数额,再留出足够的本钱,其他的都平分给入社的人家。这平分,意思莫非是只要人头在,所有的人分到手的都一样吗?”
李参沉声道:“既然说的是平分,自然都是一样。”
汉子挠了挠头:“官人,不是小的小肚鸡肠计较,但平分总是有些不妥吧?比如我们这些人里有的人力气大,每天做的活多,平时对窑口也上心,是不是要多分一些才合情理?又比如阿木识文断字,帮着大家算账,也该多分一些吧?”
李参看看徐平,才道:“有的人做的活多,那平时便就该多发工钱。算账的也是一样,做了活都是要工钱的。你们要清楚,工钱是工钱,一文钱都少不得,这合作社才能够做下去。万万不可以认为,自己反正到了最后会分利钱,平时便就不怎么计较了,千万不要的这个想法。最后的利钱,必须是要按人头平分,平时的工钱,该是多少便是多少,不然这窑场就乱套了!”
这一点也是李参开始想不明白的地方,哪怕徐平向他解释了多次,他依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尽情理。却不知这是徐平前世多少人经过多少教训总结出来的关键,如果允许合作社的分红向某些条件倾斜,不管是能力还是资金,这合作社就必然不能够长久存在,最终会成为某些人所有的普通商业组织。合作社的核心是合作互助,不是借助这组织赢利,觉得在这里面吃亏,大可以离开自己去做生意去。
正是因为如此,合作社要求入社的人股本一样,管理的权限一样,同样的分红也是一样。因为这分红只是合作社的福利,而不是股本的利息。哪怕是合作社遇到了困难,某些成员提供资金帮助渡过难关,那些资金也只是借贷,不能够转为股本,只是按照市价还本付息而已,而不能够就此扩大话语权。
一人一票,民主管理,这是合作社与股份公司根本的不同,突破了这个原则,合作社也就与普通的商业组织没有区别了。也正因为这个区别,合作社只能适用于某些特定的范围,而不像公司那样成为商品经济中的普遍单位。
连李参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这些窑工就更加想不通。不过已经说了工钱是工钱,付出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事情勉强也能说通。
这一点说开,众人再无疑议,便就准备上前签字画押。
正在这时,站在先前五人边上的中年人叹了口气:“罢了,我也入社吧。”
谭伯听了大吃一惊,转头看着中年人道:“怎么连你也这样想?”
中年人道:“我好歹是念过几年书的,粗略能够算算账,帮着照看一下,不让黎二几个人吃了大亏。谭伯,这们这些苦哈哈相依为命,总不能真地坐视不管。”
说完,走上两步,到了黎二几个人身边。
黎二向中年人拱手道:“陈大哥,多谢!”
中年人点了点头,拍了拍黎二的肩膀。阿木说是识文断字,但连整篇的文章都读不下来,倚仗他算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穷人终究还是要依靠穷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