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方向都不能说错,问题在于不合时宜。如今的现实是朝廷的乡村政治基础正在这两者之间,向哪个方向靠都不可行,只会把乡村搞乱。
想了很久,徐平才道:“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说,今夜我们君臣说说心里话,不用忌讳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徐平尽量斟酌着措辞。“对于欧阳修的说法,只能说,讲起来都是道理,做起来却无处下手。一点一点说。所谓诱民之弊,如果是僧道这类袖手而坐不事耕作的人,坐食厚利,确实不当。他们过得富贵逍遥,是有诱民不事劳作,游手好闲的弊端,严禁是应该的。但为兵为吏,总还是为朝廷做事,不可混为一谈。只要用心,就不应当使公吏军兵成为游手懒惰之民,而应该成为朝廷柱石,做不到就是官吏不用心。至于兼并之弊,朝廷虽然不抑兼并,但赋税一向科于上等户,不能由于有官吏舞弊就说这政策不对。抑兼并怎么抑?难道能够收天下之田,重新按丁口分配?陛下,这事情做不来的。”
在这个年代玩土改,又不是改朝换代,这不是要天下大乱吗?徐平有前世记忆,自然知道农村土改的艰难,唐朝立国时授田也没动世家大族的利益,更不要说这个时候连世家大族都没有了,这样一来就是把全天下有土地的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至于力役之弊,依欧阳修所说,又不要朝廷招公吏,又要减力役,那怎么办?乡村的事务朝廷不管了,交给谁管?莫要说天下都是良民,没有作奸犯科的。不设官而民自治,那只是说说的,天下间哪有那个道理!”
赵祯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他对欧阳修所讲的本来挺欣赏的,谁知到了徐平的口里全无是处,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入耳。
沉默了一会,赵祯道:“如今天下无事,但朝政没有什么起色,上下怨谤极多。朕登临大宝,必定要有所更张,岂能如此因循下去?欧阳修所言或许有不合时宜的地方,但总是要改,要改就是对的!上月朝廷下诏让天下臣民上言,只有李淑言十事,算是用心,其他官员都是虚应故事,没有什么用处。”
李淑是李若谷的儿子,此时任知诰。他所上的十事徐平也看了,看起来华丽,洋洋数千言,但可操作性实在是很差,并没有比欧阳修高到哪里去。
里正衙前由役改公吏,徐平属下的兵案是具体操办的衙门,他说得多了,反而让赵祯的心里有些不该有的想法。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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