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没怎么思索,真地就随口说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便以天为韵吧。歌诗合为事而作,没必要学那些酸文人,用什么险韵。”
欧阳修本来意气风发,听完徐平的话,一口气噎在那里。
“天”是很常见的韵,韵脚字极多。文人联句,为了显示自己水平,经常用的是韵脚字很少的险韵。欧阳修也做好徐平用险韵的准备,却没想到徐平用了个常见的韵脚。
这一句接一下不难,难的是意境和格局对上,欧阳修也一下僵在那里。
诗词小道,徐平虽然平时也下了些功夫,但并没有特别花费精力。让他作诗,平平常常的还难不住,这种场合要镇住人还是不行的。自己作不出来,从前世记住的诗词里随便摘一句却很容易,也没什么抄不抄的,反正自己也不靠这个吃饭搏名声。
见欧阳修僵在那里,徐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到一边低头专心烤肉。他不是存心让欧阳修难看,只是要告诉他们,自己对这些不在意。自己在意的东西这些人不会,而他们认为高明无比的诗文,自己却不是做不出来,只是不在这上面花精力罢了。
到底欧阳修最后跟一句什么徐平根本就没听,也不需要去听。欧阳修的文采,自然会有比这高明的句子,但在这场合极短的时间想出来,却要机缘巧合,徐平不相信今天晚上就这么凑巧。至于平平淡淡的诗句,徐平自己也作得出来,没必要去听欧阳修的。
联句完毕,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再提什么作诗作词的提议,都老老实实地凑到炭火前烤肉。又几杯酒下肚,这气氛才渐渐淡了。
其他人看着徐平眼色有些复杂,都觉得有些高深莫测。
富弼试着问道:“郡侯,平时都读些什么文章?”
“先秦诸子,两汉文赋,隋唐诗文,闲时都看一些。不过我一向公务繁忙,没有闲暇深究,所谓好读书不求甚解,说起来徒惹人笑。”
尹洙道:“不说先秦诸子,两汉文赋,郡侯觉得谁当第一?”
徐平微笑着摇了摇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能够评出个第一来?”
尹洙这话不是随便问的,他倡导的古文运动,反对的就是四六时文,源头便在汉赋那里。问徐平这句话,实际是也是问的他对文章的看法。
见徐平避过不谈,尹洙不死心,又问道:“那在郡侯心里,总是有那种远超同侪的文章,不知道两汉文章里,郡侯认为哪篇可以当此殊荣。”
徐平想了想道:“文以人名,单单论词句华美就没什么意思了。杜工部有诗,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若要挑一篇两汉文章出来,自然应当是出师表,无他,诸葛丞相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文如其人。”
徐平这话也是有感而发,这些西京文人虽然后来都得享大名,但若论起文章来,这个年代在后世最有名的却是范仲淹后来作的那篇岳阳楼记。在前世只知道这篇文章写得好,要背诵,真到了这个年代才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岳阳楼记之所以传诵千古,是因为范仲淹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并不仅仅是因为文采。毕竟杨亿的涵虚阁记在前,现在流传也广,岳阳楼记模仿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而范仲淹,正是这些人的精神偶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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