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将叹了口气,将奏折合上,放到了他右手边。
在他右手边,申请出迁的奏章已经堆到了一尺多高,三十多本。这还只是今天上午的量,如果与昨天的情况一样,今天下午还有会同样的数量从中书转过来。
赵世将做了快十年的知大宗正事了。
有如此之多的宗室请求迁出京师,迁往南京等宗亲宅,这是第二次。前一次,就是濮王一系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回。
两次相隔得很近,前一次申请被批准的宗亲,还没全数在南京应天府安置妥当,这一回就又来了。
奏章的外皮蒙了白绫纸,带着丝光。几十本叠合在一起,从侧面看过去,如珠玉般闪闪发亮。
但闪闪发亮的背后,是满纸哀求恳切的话语。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赵世将心中突然冒起这句话,赵氏要亡了吗?
…………………………
赵氏将亡啊。
许多京师老人在感叹。
赵家的天下越发沦落,有了大议会,日后天下国是,都是报予大议会来议定审核,再无需天子。
这天下到底要不要继续姓赵,以后会不会继续姓赵,类似的话题,街头巷尾都能听得到。
有区别的不过是谁最后夺了赵氏的江山。
韩冈的名声一贯很好,希望他坐江山的都有不少,觉得他会篡位的却不多。而且韩冈一直都在说要辞相,传到外面就是归隐乡里。
章惇即将独掌大权,虽有新相,可无论谁来看,都不是章惇的对手。章惇终将篡位的传言,在京师才是甚嚣尘上。
且又有说法是韩冈不放心章惇,故而章惇的儿子会去关西任官,充任质子。而其子章持果然很快出外,不过没有去关西,而是前往福建为官,
韩冈向太后递上了辞呈,但太后没有批准。按照既定的流程,韩冈再上两次辞章,就可以正式去职了。而韩冈,已经没有再去都堂处理公事了,而是见了许多议员,大议会即将召开,等到大会结束,就是他离京的时候了。
赵煦今天又画了两幅画,入夜后,便洗漱上床睡觉。
维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赵煦虽然体弱,但身体并无大碍,依然算得上是健康。
福宁宫内外,消息不通。即使是韩冈遇刺的消息,也没有一个宫人敢于告知天子。更不用说宗室纷纷外迁,京中议论不绝。
赵煦举止也与平常一样,看不出有何异常。
皇帝很快就沉沉睡去。
床榻外,宫人从帐外听着里面的呼吸声,平静徐缓,节奏稳定,悄声退了出去。
床榻内,赵煦睁着眼睛,泪水恣意流淌,不知不觉已沾湿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