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和枢密使一行车马停在了二三十丈的山丘下,一群将校早从小丘上的棚子里下来,在车旁恭迎韩冈、张璪。领头一人,便是如今为韩冈掌握神机营的王舜臣。
虽然是事关重大的演习,不过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到会劳动到宰相和枢密使。今天突然接到通知,说是韩冈和张璪会来,对一众参与演习的将校们来说,与其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吓。
王舜臣身后众人脸色复杂的表情,让韩冈莫名的熟悉。上级的突然袭击,不管是哪个时代,下面的人都不会喜欢的。
对此,韩冈和张璪皆不在意。草草行过礼,一行人便在王舜臣的引导下重新返回山丘之上,一片开阔地出现在韩冈等人的眼前。
远近都是刚刚收割过后的良田,田地尚未翻耕,还带着金黄。间中一点树林和村庄作为点缀。只有小丘之下的最近处,方圆五六里,有平原、有台地,地势略有起伏,一条小河自中央横贯而过,中央还聚集成湖,水土皆属上等,可放眼望去却是一片荒凉。
这里百年前还是朝廷先后设立的六十一处牧监之一,之后被宗室逐步侵占,以至于牧监最后不得不被撤除。但近几年,朝廷明理暗里都在整治太宗一系的宗室,而侵占此处的七八家宗室正好都属于这一脉——话说回来,在京畿,侵占官田、牧场的事通常也只有太宗皇帝的子孙做得最肆无忌惮——为了自保,他们被迫将此地退还,唯一一个咬着牙不肯退的,就被找了一个罪名,丢官罢职,连爵位都丢了,侵占的土地也自然被抄没入官。
朝廷一开始还设法恢复了此处的牧监,但很快因为土地过于狭小,能够承载的战马数量太少,从而维持成本远高于西北几处大牧场,使得朝廷又不得不将之废除。再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了京营禁军的演习场。
此刻两支军队隔了近两里地,正在这一片命运多舛的开阔地上相互对峙着。
望远镜中,人马如蚁,在远处缓缓挪动,只有红旗和蓝旗分外醒目。
双方都各自抢占了战场上的一处高地,在上面掘壕垒土,试图先行一步将营地给修筑好。高台下,有整齐的军阵,护卫着上面的营垒工地。而双方之间的中央区域,又有着两三百骑兵,正在奔驰对冲,阻挡对方骚扰后方的营地修筑。
而红旗一方的高地下,正有一团团烟雾腾起,火光在那一处不停地闪过。
各指挥火炮集中运用,声势一起就惊天动地。
韩冈不由暗暗点头,军制改革就要设法加强指挥之间的联系,将之作为一个整体来使用,各指挥辖下的骑兵、炮兵,这样的特种兵力,集合起来使用,往往会有着更好的战果。
“情况怎么样了?”张璪放下望远镜,他年纪大了,眼力不济,即使拿了望远镜也看不清东西。
“才开始。两边差不多同时到的。”王舜臣介绍,“方才是探马游骑先到,斗了一阵,接着掩护主力进场,又对冲了一回。但红方的炮先到了。”
王舜臣留了一把大胡子,乡音始终未改。年纪老大的张璪听起来就有些吃力。
好歹还是听懂了,他又举起望远镜,“红方的炮都到了,怎么蓝面还没有?”
“可能是炮不同。”王舜臣道,“红方的都是子母快炮,要轻一点。”
“子母快炮。”张璪点点头。十二三门子母快炮,难怪能打出三十门榴弹炮的声势。
子母快炮与后世的火炮有几分相似,其中子炮就类似于炮弹,从母炮的后膛填装入子炮。子炮装进母炮后,要销紧锁死,避免漏气。
不过一般来说,口径相同的情况下,因为子炮的约束,子母快炮的装药量肯定少于前膛火炮,故而射程和威力都下降了不少,但射速要远快于普通的前膛炮。同时因为有子炮的存在,母炮炸膛的风险比普通榴弹炮要低一些,可以造得比较轻巧。运输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他回过头,看了王舜臣一眼,“这威力不够吧。”
王舜臣道:“子母快炮,射程只有三零榴弹炮的三分之二,杀伤力也要打个折扣。”
韩冈也回头,望着棚中,“里面在算?”
回到山丘顶端的凉棚中,正中心一块大号沙盘,演习场的地形地貌尽数映在沙盘上。几名军官正拿着各色小纸旗,插在沙盘上。
另有十好几个年轻军官在棚子的深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炮膛里面不能装实弹,火炮一轮齐射给予敌方多少杀伤,都要通过相应的公式来进行计算。
时至今日的正规演习,越来越专业化,已经远远不是最早时的沙盘军棋那样游戏般的水准,韩冈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算出红军的炮击给予了蓝军多少损失,但他能够肯定,这几轮炮击肯定会打乱战场中的骑兵战斗,帮红方骑兵占据优势。
现在的在山丘下的骑兵交锋,看起来是势均力敌,但在山丘上的记录中,应该是一面倒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