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的笑声中,沈括却更加凝重,“相公,依括之见。早前所议,不宜再拖,免得变生肘腋。”
韩冈抬了抬修长的双眉,以示问询。
沈括沉声道:“沈括帐下,有三名小使臣这几日多次外出,行踪难知。虽难说其有与贼勾连之事,却也不能不加提防。”
“存中此言却是正合我意,的确是不宜再拖了。”韩冈终于有了一个肯定的回应,“事不宜迟,我这就遣人去知会子容与子厚,今天晚上,两府找个地方聚一聚。”他带着依稀笑意,“也差不多该收网了,潞国公这几日睡得太安心,不能让把我等给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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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的人群渐渐稀落了下来,投进府中的石块,也由多渐少。
文府上下,从一开始的愤恨,再到之后的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到现在,已经变得麻木。
只有文彦博好吃好睡,反而更加红光满面。
文及甫刚进来,文彦博刚刚午睡起身,一名婢女正在为老国公梳理着满头白发。
文及甫垂手请安,“大人可睡好了?”
文彦博哼了一声,“只有你们睡不好,为父哪有睡不好过?”
文及甫忙赔上笑脸:“幸好有大人在,不然仓促遇事,儿子肯定会乱了阵脚。”
文彦博又哼了一声,声音更大了一点,很是不屑。摆手让婢女退下,他冷声道“咬狗不叫,叫狗不咬,”这两句原版出自《九域》,却被他信手借来,“韩冈叫得如此之欢,你们怕个什么?”
韩冈要是什么都不说,直接派了兵来,文彦博还真得向他低低头,但堂堂宰相只能在私家小报上骂娘,却什么都没做。
最早文彦博还以为韩冈是以此为檄文,接下来会连下狠手,可是除了一点小麻烦之外,什么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像是站得远处吠叫的野犬,吓唬人都难做到,更不用说有半点杀伤力了。
“是大人经历得多,眼光也远胜儿子。”
“别说废话了,打听到了什么?”
文及甫忙点头,开封府派来的人,明着是保护府中不被暴民所侵,暗里却是隔绝内外,让府里无法与外界沟通。
他这几日费劲了心思,才得到了一星半点的信息,“朝廷的确是出兵了。这几日,章惇、韩冈共调了三万兵马北上。由王厚为主,王君万为副,共御北虏。”他说着低低笑,“都是韩冈的人,也亏章惇放得下心来。”
文彦博冷然道:“如果是王舜臣领兵,那真是谁都放心不下了。”
三万外派的大军让韩冈的亲戚主导,也不是多要紧的事。王厚虽说是韩冈姻亲,且与韩冈亲厚如一家,终究还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士大夫,行事自有顾忌。
不比以胆大妄为著称于世的王舜臣,如果是他领兵,就是苏颂、章惇,也不免会担心。
“其实也可以不选韩冈的人。”文及甫道。没有任何纷争,就在短短时间内决定了主帅的人选,这未免太让人失望了,他更想看到双方为了争夺兵权撕破脸,而大打出手,“难道朝堂上就找不到其他人为主帅之选?”
文彦博冷淡反问:“谁?”
文及甫一时语塞。
如果是对付西南夷,就是王中正那等阉人都能为帅。但面对的是百多年来的死敌,不是能征惯战、饱有经验的名将,谁能放心得下?
二十多年来,大宋大规模的战事也就几场。军中得力的将领,不是曾与王韶一同出征陇右,就是在章惇、韩冈麾下听候过使唤。选来选去,能为主帅者,也就章韩手中那么几个人。
“总不能再启用郭逵那等老家伙。”文彦博捋着银须,并不在意自己也自己被归入了老家伙的行列。
“大人说得是。”文及甫连连点头,振奋起精神,“京师之中,忠心于天子之人为数定然不少。章韩二贼手中少了三万精锐,京师更加空虚,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起兵时间。”
“是赢是输皆于我无损。”文彦博豁达的笑着,眼神更加如同鹰隼,“不过还是两府的实力更深一点。但闹到最后,说不定就要以弑君收场。那时候,机会才真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