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钟则道,“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即是没能发明可用的蒸汽机,说不定在这中间,能发明别的东西。”
“这倒是,若没人去研究锅炉,也不会顺手将高压锅给造出来。”
高压锅是如今在关中开始流行的新玩意儿。是纯用铸铁制成,不论是锅身,还是锅盖,都是铸铁的。锅身和锅盖上下设计好卡口,盖上后只要转动一个小角度,锅盖便被牢牢卡死在锅身上。在锅盖内缘,还垫有一圈石棉,一旦合上,上下的缝隙便被牢牢封住,在锅盖的正中央,有一根不到一寸长的小短杆,中有小孔,连通内外,另外还有个活动的塞子,能够盖在小短杆上。
如果锅中有水,煮开后,水汽无法散发,就会让锅身中的压力越来越大,直至将那个小塞子给推起来。
用这种高压锅极省柴薪,煮饭上面的盖子冒了气,就可以从炉子上拿下来了,放上一阵,自己就熟了。而肉类,也很快就能炖烂,若是放在炉子上忘了时间,连骨头都能煮得入口即化。
这种压力锅,贵虽贵,可这么厚的铸铁,一看就能用上几十年,又省柴薪,如果配合市面上的小煤炉的话,日常的饮食能省下一半左右的薪炭钱。
所以在市面上出现才两个月,就立刻在关中传开了。
“就是太重了,妇道人家哪个提得起?”韩钟说道。
王祥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起身与韩钟一起往书院走去。
“提不起?”王祥向着一名同学遥遥拱了拱手,偏头对韩钟道,“别小瞧妇道人家。挑着上百斤的担子,走上几十里的山路,健步如飞,关西这边多的是。还有……你不记得食堂的哪一位了。那可是膀大腰圆,肚子里能行船,两条胳膊上能跑马。”
“……是在京兆府耍过两年女相扑的那人?”
“还有别人吗,那块头,你我加起来才抵得上。那可是号称赛张飞的!”
仁宗的时候,女相扑正流行,各大瓦子里面天天都有女相扑的比赛上演,靠相扑吃饭的女子有数百个,后来仁宗皇帝听说了这个热闹,便召了几个女相扑进来在御前比赛。可司马光听说了之后,一封谏章把仁宗皇帝的脸皮打得噼啪响,不仅天子不能在皇城里看把戏了,就连京师瓦子里的女相扑,也一股脑的给关了门。
不过京师的女相扑给禁了,地方上还没有。关西年年征战,武风甚炽,最受欢迎的就是相扑。当年种世衡守清涧城,城外修庙休到一半,突然发现大梁太重抗不上去。种世衡眼珠一转,就说要赛相扑,登时满城百姓都涌来了,正好落入他的计中。当种世衡开口说架上房梁就开演,老老少少便一拥而上,一文钱不要就平白帮他将一根大梁扛上了山顶。
所以京兆府中,在蹴鞠联赛出现之前,相扑就是最受欢迎的比赛。而女相扑,受欢迎程度丝毫不比男子相扑差到哪里。赤裸上身或是只穿一件什么都遮不住的短裳,下面与男子同样只穿一条兜裆布,哪里能不受欢迎?
不过又是司马光坏事,他在京师被王安石赶出京师,来到京兆府担任知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继续跟新党过不去,新法在京兆府中完全推行不下去,第二件事,就是拖横山攻略的后腿,弄得广锐军叛乱的时候,直面其锋的邠州,就连城防战具都没有准备好,差点就给攻破了,第三件事,就是清理市面,像女相扑这个他亲自写了谏章的赛事,当然是第一时间被取缔。
横渠书院厨房中做菜的寡妇赛张飞,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
王祥啧啧称叹,“上次三年级的几位师兄喝酒闹事,她直接上来,一巴掌就把一位师兄拍飞了。第二天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被拎到了训导那边去,要多惨有多惨!”
韩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不寒而栗的抖了一下身子,的确是可怕,莫说区区一个高压锅,就是磨盘也能一手掀起了。
两人说着话,徐步走到半山腰上。山门在望,王祥望着不远处冒起的腾腾白气,一声叹,“终归是太乱了。”
“凡事有利有弊,总体上还是好事,总比读经读到傻了要好。所以山长只是疏导,却没有反对。”
“只是约束不严,换作是岳父来,就会好些了。”
韩钟不同意的摇摇头,“家严的约束何曾严过。”
过年的时候,韩钟去了一趟巩州乡里,拜见了祖父母。经过一次长距离的旅行,他又成长了许多。
表面上看,韩冈施政苛刻,就是行乞也被严禁,弄出一个养济法,将乞丐都发配到边疆去。但韩冈知道,他的父亲在朝堂上的手段其实并不狠厉。
世人只看到了他一锤砸死蔡确的果决,却没看到曾、薛、苏等逆贼,十恶之罪却连死刑都没有判,仅仅是发配岭南。又有人以为他们很快就会病死——因为各种原因——但他们到现在为止,依然活得好好的。
不过若是有韩冈亲自指点,蒸汽机应该很快就会出现,虽然这个想法没有来由,但韩钟就是如此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