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若真的想去攻城,直接去韦州不好吗?何必多走上一百里往盐州去?论起防御力,盐州可比韦州和溥乐城强得多。种谔的名气也远比赵禼要响亮。契丹人何时蠢到会用牙去咬石头?
要是种谔就在眼前,吕惠卿可不在意将他拎出来教训一整天。
只是以吕惠卿对种谔的了解,基本上种谔在发信的同时,已经先将事情做出来了。而且他绝不会认为种谔会满足于将辽人逼退。
种谔只凭手上的盐州兵马,已经足够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没人可以小看种谔,自己的亲家徐禧究竟是怎么成就了种谔的威名,吕惠卿记得很清楚。
丢下种谔发来的公函,吕惠卿阴着脸大口大口口的喝着微凉的茶汤。
辽人动手太快,宣抚司刚刚成立,还没有来得及整备各路资源——要知道,当年韩绛宣抚陕西,整整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整合——这就给了种谔上下其手的余地。
郑希劝着他的东家:“枢密宣抚陕西,种谔也是归入宣抚帐下。他的功劳,就是宣抚你的。”
吕惠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要将辽人挡回去,就算什么都没做,最大的功劳还是他吕惠卿的。
“倒不全然是为了这件事。”吕惠卿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信函来,郑希进来前他刚刚批示过:“仁多零丁和叶孛麻写了信来,说是他们这个冬天肯定过不下去了,要朝廷给钱给粮。熊本不肯担干系,便给转到我这里。”
“青铜峡的那批余孽又来打饥荒了?”郑希嫌恶的眼神扫了那封信一眼,也不接过来看,“怎么,若是朝廷不给他们过冬粮食,是不是就要起兵了?”
“就怕给了他们粮食,正好就可以拿来充军粮了。不用怕围攻城寨却久攻不下,会因此而断粮。”
这等前面表顺服,拿到好处就捅刀子的手段,党项人过去用了一百多年。看到泾原路转送来的这封信,吕惠卿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再移文泾原路,让熊本加强防备,并准备好支援鸣沙城。
吕惠卿将信丢回到桌上:“韩玉昆在河东一通好杀,其实却是一劳永逸。”
“可是这也大损阴德。真正跟辽人勾结,掩护辽军潜入的黑山部族,也就那么几家,多不过五千——要不然黑山党项各部也不会在南下的半路上死那么多——剩下的近两万人全都是枉死的。”郑希叹着气,“也就他不在乎。”
“杀人多损阴德的事,韩冈他不是不怕,而是不信。”“我也一样不信。若仁多零丁和叶孛麻还不肯老老实实,就让他们去追黑山下的亲戚好了。刀子递到我手中,就别指望我会放下……”
“宣使。”一名属吏匆匆来到庭前,“曲珍来了。”
话刚说到一半的吕惠卿,闻言便立刻站起身,走到厅门处,没有犹豫,抬脚跨了过去,然后径直走下台阶。
已是白身的曲珍,堂堂枢密使、宣抚使的吕惠卿竟是为他降阶相迎,让看的心中暗惊。
须发皆白的老将,在帅府行辕中奔走的一名虞侯引路下,绕过了正院的照壁,只见衣着金紫的吕惠卿端端正正的立于院内,温文浅笑:“曲侯,久违了。”
…………………………
青铜峡中,风沙更烈。
积雪的山头,仿佛被一层黄沙抹过。冰结的黄河贯通了峡谷,旧年的契丹残部隔岸而居。叶孛麻靠东,仁多零丁则住在西面。
比起一年多前,现在的叶孛麻要苍老得多,上万族人生活在只有数十里长的青铜峡中,与其他部族日日相斗,峡谷中万余族人就跟孤魂野鬼一般,拥有的土地不到旧时的十分之一,要牧场没牧场,要田地没田地。
去年刚刚安定下来的时候,宋人那边补助了一点,又派了两个官过来指点怎么种田。但一年下来,收获远远比不上消耗。若不是他还有一点手段,早就压不住族里的年轻人了。
叶孛麻收起刚刚从黄河对岸送来的信,脸色瞬息数变,但最后还是叹着气将信收了起来。仁多零丁既然下了决心,他这边也不能落后。
“团练。”一名契丹人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叶孛麻的帐中,扬起的下巴让人知道他心中的傲气,“信上说了什么?”
“仁多那边也有消息了,仁多零丁已经准备好了。”叶孛麻叹了一声之后,便抖擞起精神,他对这位契丹人道:“既如此,我叶孛麻也不能输人。今日召集各部,明天便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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