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瞪大眼睛,惊讶道:“义哥,你怎么来了?我在京西收到你的信,不是说是过了清明再上京吗?是爹娘出事了?!”
冯从义正想行礼,却被一个劲追问的韩冈劈手抓住,忙道:“三哥放心,不是姨父姨母的事。小弟是在陇西听说了三哥你献上了种痘术,又听说七皇子因痘疮病夭,就立刻动身来京城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韩冈神色缓了下来,“让义哥你担心了,不过愚兄没事的。天子是明君啊,怎么会责怪愚兄?”
韩冈微微一笑,与冯从义进了书房坐下。
“啊……是,天子的确是明君。所以三天前走到洛阳,听说了三哥就任同群牧使,小弟当时就放心了。当时传了信回去,总不能让姨父姨母没办法安心过年。”冯从义笑说着,看见端茶上来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问道,“嫂嫂和钟哥儿、钲哥儿他们还没有回来?”
韩冈道:“还要过几天才能到。你家的霖哥和大姐儿呢,还好吗?”
“都好,能跑能跳。三哥你弟妹如今又怀上了,再过半年就要生产。……如今有了牛痘,也不用担心痘疮了。”冯从义望望窗外,凑近了低声道:“三哥你既然身怀奇术,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熙河路牛不缺,人不缺,要是早点吩咐人去找,说不定早就找到了,不定还能找出个马痘来。”
“哪有那么容易。”韩冈摇着头,“还说在熙河路找牛痘,马痘!根本都别指望,不是南方哪有那么多疾疫?人痘又太损阴德,说不定祸延子孙,怎么敢用?要不是愚兄在广西到了最后凑巧才发现牛痘,永远都不会提起人痘的事。找到牛痘后,愚兄也是先在京西试验过后才敢公诸于世。没个验证,贸贸然的谁敢拿自己儿女的性命当赌注?更不敢乱说啊。”
韩冈的感叹发自肺腑,牛痘哪里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可当真是快要绝望到准备拿交趾人制作人痘疫苗的时候,才碰巧在邕州横山寨发现了,“要不然早就拿出来了,钟哥儿他们也是才种上痘没几天。”
韩冈一番解释,是为了化解自家人的疑心,有些疙瘩得早些解开才是。
冯从义听了之后,正色点头:“原来如此,三哥所言极是。损阴德害子孙的事的确不能做,说不定,孙老神仙就是想看看三哥会不会去做这等恶事。若当真做了,多半会直接收了传给三哥你的仙方。”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韩冈简直是哭笑不得,不搭说胡话的冯从义的话茬,“朝廷新近成立了主管防疫救灾抚民的厚生司,这几天已经在开封设立了保赤局,专一负责种痘之事。种痘用的痘苗,也送去了熙河。”他声音也低了些,“其实半个月前,愚兄已经派了心腹人带了痘苗去陇西了,肯定是跟义哥你在路上擦身错过了。”
有好东西不先紧着自家人,韩冈可没那么穷大方。而且之前还瞒着种痘的事,怎么也该弥补一下。虽说跟朝廷送去的痘苗只是半月之差,但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想必王厚、赵隆他们,甚至正好在路上的横渠书院众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诚意。王舜臣那里不顺路,但也派了亲信去。像在广西的李信,还有亲家公苏子元都有人带了牛痘去照应——他可不想外人救了,却把自家人给漏了,外人看笑话,自家可就是悲剧了。
前日韩冈向吴衍询问是否将痘苗送去熙河、广西两路,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作为牛痘的‘发明者’,他手上怎么会没有多余的疫苗。
韩冈的一番话,让匆匆赶来的冯从义,彻底放下了心头事。不顾仪态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冲着韩冈笑,“这一趟跑下来,都快赶上马递的速度了,都快累散了架。”
“谁叫你性子那么急。”韩冈的笑意温和,“方才已经安排人去准备酒饭了,待会儿吃过饭梳洗一下就好好的去休息,歇一觉醒来就好了。”
“好,看看三哥这里有什么好酒菜。”冯从义在交椅上扭了***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自家表弟惫懒的样子,韩冈笑了一笑,就当没看到,问道:“爹娘都还好吧?”
“都好得很。”冯从义道:“姨父领头捐钱建了一座普济院,正院供着药师王菩萨,偏院又供了李将军,请了当年秦州普救寺中的老和尚道安做主持,平常多去跟他聊天。隔三差五的还去看球赛。姨母平日里带着小弟浑家主持家务,偶尔也请两个说书的女先儿来家里。姨父虽然致仕了,但城里没人敢不给他面子,九月的时候,新知州上任,还亲自登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