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半个月的时间,韩冈当初对他们说的话,在部族中原原本本的传扬开来。不少疍民水手拍着胸脯说转运相公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再体恤下人不过,哪里会骗人去交州抵数?!
尽管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相信他们的首领,但已经有人觉得碰一碰运气也不是坏事。再差的生活,也不会比如今在裤腰上拴着脑袋,日日潜入深海更恶劣,万一运气好,当真如同传言一般,那就是能有块土地,安安生生的好好过下半辈子了。
这一下子,俞亭和武福坐不住了。谁能想到韩冈会用上这等釜底抽薪的手段?一旦被证明自己说了谎,人心立马就能散掉,到时候,谁还会听他们两人的。
“不能让他们走!”武福狠狠的叫着,通过船舱上的舷窗,能看到有几艘小船上,站着几个汉子,正向着周围的亲友辞行,“万一去了交州,一两年后得了好处回来,就更拦不住了。”
“照我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俞亭铁青着脸,用手刀往下挥了一下。
武福心领神会,阴森森的应声道:“就这么办!”他透过舷窗对外狠厉的狞笑着,“今天晚上我就带人就把他们沉到海底去喂鱼虎。”
“不,”俞亭摇头,“现在杀了他们,肯定会被怀疑。等到他们去钦州报了名,肯定还是要回来乘船走,那时再动手,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失踪,最后要怀疑也只会怀疑官府头上!”
……………………
赵顼拿着广西转运司发来的奏折,里面的内容让他看了不由自主的点着头,挺满意韩冈的成果。
韩冈也算是勇于有为,为了充实交州的人口,将手伸到了海上的疍民身上。从奏章上看,这其中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阻力,两名钦州疍民的首领,因为谋害族人,被拘入牢中。
那些疍民已经先一步报名成了屯丁,在衙门中入了籍簿,谋害他们,就是铁打的死罪!这一桩案子应该已经送入了京城,在大理寺和审刑院中走流程,一待判罪确认无误,就是该勾决了。
两个首领为了一己之利,竭力阻止族人去交趾屯田,甚至不惜杀人。这件事曝光出来,倒是帮了官府大忙,一下子就多了七八百户出来,钦州的疍民几乎都走光了。
赵顼也知道,若事情只是如此,肯定会有人说韩冈是生事。万一临近州县的疍民首领兔死狐悲,起兵作乱,到时候罪名全都是韩冈的。不过钦州现在将两名疍民首领在交趾破城的时候,趁火打劫的罪行也都同时给翻了出来,也不会有人蠢到站在他们一边说话。
但话说回来,如果连廉州的疍民也一并去了交州,恐怕合浦南珠日后就少见了。
赵顼笑了笑,将奏章写了两句勉励褒奖的批语放了起来,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采珠之苦,在韩冈的奏报上也说了许多,赵顼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喜好,而不顾子民痛苦的皇帝。比起珍珠,稳定的***边州才是他所期盼见到的宝物。
光是在奏章上,当然看不出韩冈的布置,只能看到他想让天子看到的。
在安南行营还为组建的时候,广东都监杨从先奉旨在广州组建水军,本人也担任安南行营的战棹都监,但安南行营本部在交趾速胜,尚未成军的水师根本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到最后,官军都已经攻破了升龙府,开始兴建海门港,连周围的岛屿都已经借着从交趾人手上夺来的船只,派兵去清剿了一遍,他们才慢悠悠去了富良江口绕了一圈。
韩冈不是经略使——即便是经略使,在没有枢密院的命令下——也无权调动水师作战。他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下水师船队进港的时间而已。
本来水师组建在广东、钦州是在广西,没有枢密院的命令,水师不得越界。不过当初为了方便起见,杨从先水师的驻泊地是钦州而不是广州,到了安南行营解散,也没有说将这支水师调回广州去,而杨从先本人,也是调任了广西都监。
当然,若不是韩冈在安南行营解散前,在请功名单上将水师加了进去,并密奏天子,说这一干水军虽无甚功劳,但好歹也有点苦劳,而且日后守护交州还用得到他们,不能失了军心,让朝廷因此颁下恩赏,疍民水手也不会帮着他拍胸脯作保。尽管其中的内情,疍人水手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并不妨碍他们为韩冈说话。
而知悉内情的杨从先,不论从恩德上,还是从地位上,又或是为自家利益打算,都不会违抗韩冈的命令。而且能顺手帮韩冈一个忙,这份人情日后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俞亭、武福的反应皆在意料之中,最后的结果也让他满意,只是还是死了人让韩冈觉得有些遗憾。
交州的人丁多了,自然就更加稳固。分到了土地的疍民是汉人的身份,他们在上岸后只有依附于官府,是日后用来制衡蛮部的重要一环。
当交州的汉人超过万户,这一个边州也就稳定的掌握在了大宋的手中。等到蛮部的种植园经济发展起来,交州也就彻底回到了中国的版图上。